暮色四合,天光徹底暗沉下去。
“許撩撩燒烤”幾個大字在夜色里閃著光,格外顯眼。
車子“嘎吱”一聲靠邊停下。
油煙混著孜然辣椒面的霸道香氣瞬間涌進車窗,強勢地鑽進每個人的鼻腔。
馬路牙子上,一個男人懶洋洋地癱坐著,右手慢悠悠搖著把大蒲扇,左手拎著罐啤酒,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
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喏,那就是許撩撩。”林小棉努努嘴,聲音還帶著未消的余怒。
男人看見他們,懶散地抬了抬啤酒罐算是打招呼,扭頭朝燒烤架那邊喊了一嗓子,聲音帶著點沙啞和漫不經心︰
“老吳,給小棉他們整點,五花肉和年糕多來,林小眠好這口,再來兩串大腰子,張彥飛愛吃。”
被喊作“老吳”的燒烤師傅是個姑娘,正低頭麻利地翻動著鐵架上的肉串,炭火映著她微黑卻透著健康光澤的臉龐。
她頭也沒抬,應了一聲︰“好 !”
林小棉立刻扒著車窗,大聲糾正︰“喂!許撩撩,人家吳曲兒才二十六,被你喊得跟六十似的,積點德吧你。”
許撩撩嘿嘿笑了兩聲,短促而低沉,帶著點混不吝的勁兒,沒搭腔,又灌了一口啤酒。
林小棉轉回頭,指著那個動作嫻熟、手腕翻飛的姑娘對甦平說︰“喏,那就是吳曲兒,手藝絕了,說話帶點南方那邊的軟糯腔調,也不知道許撩撩這貨從哪兒拐來的寶貝。”
炭火“滋滋”作響,油脂滴落,爆起一小簇跳躍的火星。
濃烈的霸道的燒烤香氣彌漫開來。
小小的折疊桌很快被堆滿了。
烤得焦黃油亮的五花肉串吱吱冒著細小的油泡,年糕片邊緣微卷焦脆,透出誘人的金黃。
林小棉拿起一串油汪汪的五花肉,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問︰“喝點?啤的行吧?”
“不不不!”甦平的頭立刻搖得像撥浪鼓,臉頰莫名其妙地發起燙來,耳根子也迅速漫上一層紅暈。
之前喝醉後跟沈重滾作一團的混亂記憶猛地撞進腦海,那滾燙的皮膚觸感,沉重的呼吸,還有自己不受控制的反應……
一股強烈的羞恥感攫住了她。
想到沈重,她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早就沒電關機了。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消息……
她有點想問問沈重,不知道他爸怎麼樣了,畢竟是被江梅氣倒的,總要關心關心的。
“發什麼呆呢?肉都涼了。”林小棉用胳膊肘踫了踫她,嘴里還在咀嚼。
“沒什麼,”甦平猛地回神,掩飾般地飛快抓起一串烤年糕,指尖能感受到簽字的溫熱,“就在想……要不我先租個房子?”
她咬了一口年糕,外皮焦脆,內里軟糯,很好吃。
“租啥房啊?”林小棉嗓門立刻拔高,“住我家,空房間多的是,都給你收拾好了。”
甦平搖搖頭,拒絕道︰“不行不行,我自己找地方住吧,我要待一段時間,不能總住你那里。不過,今晚先住你那里。”
之前在林小棉那兒借宿,她和張彥飛兩個夜夜笙歌的動靜實在太讓人尷尬了。
長久住他們那里肯定不行。
“你又住不了幾天,租房多浪費。”林小棉試圖說服她,“湊合湊合得了。”
“我要住很久的。”甦平咬著肉串,又強調一遍,“真的要住很久,暫時不打算回省城了。”
她剛才一路看過來,這縣城雖小,卻五髒俱全。
寫小說要是能賺到錢生活,她就不工作了;若是養不活自己,那就去找份工作。
她沒有大志向,對工作不挑,找個糊口的工作不難。
林小棉眼楮“唰”地亮了︰“真的?真不走了?你不是騙我吧?騙我我要撓你癢癢哦。”說著話,已經作勢來撓她了。
甦平趕緊笑著躲開,道︰“真的不回去了,回去就要被江梅騷擾,躲都躲不開,煩得要死。我對她是真沒辦法,惹不起,躲得起,躲這麼遠,她總不可能還能找到這里來。”
“另外,”她有些苦惱地道,“也是為了躲沈重,那人平時好說話,但有時候也固執得很,我要是不離開省城,真怕他又來找我,我這人耳根子軟,意志不堅定,他來找我我怕我又跟他走到一起,這樣他爸媽肯定要生氣。所以,我還是躲著點好。”
“早該這樣了,”林小棉興奮地一拍桌子,“早該甩掉那包袱過自己的日子,你對她已經夠仁至義盡的了。至于沈重,”她皺著眉,望著甦平,“我覺得他人不錯,你真的不考慮一下跟他認真談戀愛?”
“不考慮,”甦平毫不猶豫地道,“不談感情,這是我的原則。”
“狗屁的原則!”林小眠罵道,“錯過他,以後你可別後悔。”
“後悔就是小狗。”甦平說。
林小眠撇撇嘴,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你就安心留在這兒吧,這里生活節奏慢,東西便宜,周圍還有不少好玩的地方,住著很舒服的。”
甦平笑著點頭︰“嗯,先住一陣子看看。”
“說定了啊,不許反悔了,別哪天江梅一叫你,你就又屁顛屁顛回去伺候她了。”林小棉伸出油乎乎的手指要拉鉤。
“不反悔。”甦平笑著躲開她的油手,認真道,“我這次是真的下定決心了,我要離開江梅,和她徹底切割,過我自己的生活。”
“好樣的,總算等到你開竅了。”林小棉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我之前還真擔心你一輩子這個腦子都轉不過彎來,就要心甘情願被江梅吸血一輩子。”
甦平笑了笑,笑容有點苦澀。
她之前心甘情願被江梅吸血,不過是對江梅還有奢望而已,奢望她某天能幡然醒悟,對她好一點。
她要求不高,好一點點就行,讓她體驗一下被母親關愛是什麼感覺,可江梅讓她很失望。
她知道,這輩子江梅都不可能對她好的。
既然不可能,那就算了,不奢望了。
她不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