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人影拉得細長,鋪在水泥地上。
甦平拖著行李箱剛走出汽車站閘口,就看到了林小眠,她揮舞著手臂,大聲喊︰ “平平,這兒呢,這里這里,看這里。”
她喊著,跑著,像顆小炮彈似的沖過來,一把抱住甦平的胳膊,親熱地晃了晃。
甦平被她撞得微微晃了晃。
“等你好久了,發你信息怎麼不回?打電話也不接,擔心死我了,還以為你遇到什麼事了。”林小眠抱怨道。
甦平抱歉地笑了笑,解釋道︰“手機沒電關機了。”
昨晚忘記充電了。
今早起來急著出門,也沒充電。
“真是的,多大的人了,出門都不知道把手機充滿電,”林小眠一邊抱怨,一邊叮囑,“回頭買個充電寶帶身上,現在這年頭,沒手機干啥都不方便。”
甦平應了一聲,目光落在林小眠身上。
上身是一件寬大的T恤,下身是牛仔褲,和以往吊帶短裙的打扮截然相反。
“你換風格了?”她詫異道,“你不是最不喜歡這樣打扮嗎?說不好看。”
“嗨,干活方便唄!”林小棉笑嘻嘻地,順手就把甦平的行李箱從她手里拽過來,往身後張彥飛手里一塞,“累壞了吧?路上肯定也沒吃飯吧?走走走,吃飯去,咱縣城有家‘許撩撩燒烤’,味兒賊正。”
張彥飛穩穩接住箱子,沖甦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保管你吃了還想吃。我剛來的時候,小棉把許撩撩燒烤夸得天上有地上無得,我本來不屑一顧,覺得她夸大其詞,結果……”
“結果,”林小眠笑嘻嘻地接口道,“他現在隔三差五就要去吃一次,不吃就渾身難受,上癮了。”
“好啊!”甦平說,“我也許久沒吃燒烤了,還真有點想。”
被他們倆這樣一說,胃里那點饞蟲全被勾了起來。
車子在縣城的街道上行駛著。
甦平好奇地扒著車窗往外看。
這縣城,看著比幾年前第一次來的時候繁華多了。
“不錯吧,”林小眠也往外瞅著,得意地道,“雖然比不上省城,但也算不錯了,畢竟是煤炭起家的,有錢,發展得很好。”
甦平贊同地點點頭︰“確實不錯。”
“所以我們才決定回來這里開個小飯館,”張彥飛接口說道,“自己開店會累點,但賺得會多些。我和小棉沒有大本事,在省城實在攢不下什麼錢。”
林小眠哼了聲︰“這還是我提議的呢,我剛開始害怕張彥飛不同意,舍不得離開大城市,結果,試探性一提,他句雙手雙腳贊成。”
“沒辦法,大城市的生活太難了,錢不好賺,房子買不起,以後生了孩子讀書也費錢。”張彥飛說。
林小眠深有同感,念叨了幾句在大城市打拼的苦,就轉而開始說他們盤店、裝修的事情。
她的嘴像上了發條,嘰里呱啦一刻不停。
盤店怎麼跟房東斗智斗勇,裝修時張彥飛差點砸了自己的腳,買材料跑斷了腿……
雞毛蒜皮的小事從她嘴里蹦出來,都帶著股熱火朝天的勁兒。
說到最後,她猛地一拍大腿,聲音拔高,帶著一種揚眉吐氣的豪氣︰“以後,姐也是老板了,再不用看人臉色,領那點死工資受鳥氣。”
看她眉飛色舞,眼楮里像落進了星星,甦平心里那點沉甸甸的東西似乎被撬開了一絲縫,透進點光來。
她彎了彎嘴角,打心底里替她高興︰“小棉,你們一定行的。”
林小眠和張彥飛身上,有她沒有的拼勁和樂觀勁兒。
他們一定行。
“我也覺得能行,”林小眠嘿嘿笑著道,“不過,我們現在開的店很小,就是個小飯館。”
甦平道︰“你們剛開始做,慢慢來。對了,啥時候開張?”
“還得個把月吧,”林小棉擺擺手,隨即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聲音低了些,“就一小破飯館,搞不起大排場,到時候放掛鞭炮,門口擺兩盆花得了。”
“平平,”她話鋒一轉,胳膊肘杵了杵甦平,眼楮亮晶晶地盯著她,“你可得待到那時候,不能提前離開,這是我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你得參與參與。”
“行。”甦平答應得干脆,沒有一絲猶豫。
林小棉眼珠滴溜溜一轉,身體立刻像貓一樣湊得更近了些,那股子熟悉的八卦勁兒撲面而來。
她壓低了嗓子,聲音里全是探究︰“那啥……你跟沈重,到底咋樣了?他今天可問了我八百遍你到沒到。”
甦平嘴角那點笑意瞬間消失,眉頭擰成了疙瘩︰“分了。”
她把江梅賣房、跑去沈重那里撒潑打滾、沈重爸媽如何看不上自己、最後江梅又怎麼把沈重爸氣得進了醫院,一股腦倒了出來。
末了長長嘆了口氣道︰“都鬧成這樣了,還能怎麼樣?我來你這兒,就是躲清靜的。”
“再待那兒,江梅又要纏著我不放,狗皮膏藥一樣,煩得要死,沈重也不同意分開,他要是來找我,他爸媽又要不高興,萬一把他爸再氣出個好歹來,我就成罪人了。”
林小棉听得火冒三丈,叉著腰就罵開了︰“靠!你媽跟那個許撩撩他媽真是絕配,都屬螞蟥的,專吸自己孩子的血,又貪又毒,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攤上這種媽。”
“許撩撩?”甦平一愣,心里那點“天下就我最倒霉”的念頭晃了晃,“他媽媽……也不好?”
難道還有人比她更慘?
她以為自己爹不疼娘不愛就夠可憐的了。
“我小學初中的同學,也算我爸媽的半個干兒子。”林小棉道,“對我爸媽孝順得很,對他們比我這個親閨女還上心。”
說著,又神情一變,一臉嫌惡地撇嘴,仿佛沾上了什麼髒東西。
“他媽比你媽還不是東西,小時候經常揍他,那是真往死里打,皮帶、 面杖、掃帚疙瘩……操!你還有個甦安管管,他全靠命硬才活下來。喏,就那兒,到了。”她猛地伸手,帶著一股子憤懣,用力指向車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