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正座之上的人是譚九鼎,徐綺才猶疑地邁著步進去。
“哦,你來了。”
淺淺一句話,譚九鼎也沒對正堂里的其余人解釋她是誰,反倒讓他們不敢輕易吱聲。
依官服模樣,徐綺余光一掃便將這些人的身份認了個七七八八。
為了不惹多余的麻煩,她也只對著譚九鼎說話“這是怎麼回事?”
她顯然是指那顆人頭。
人頭似是被擦洗過,非常干淨,但正是因為干淨,才更顯得上面的血窟窿駭人——
那幾乎已經不能稱之為是人頭了,只能說是頭骨。
已經沒剩多少皮肉連在上面,卻又不是因腐爛導致。
很明顯,巡 那些駭人傷口,可以斷定上面的肉是被一刀一刀片下來的,非常像一個經歷了凌遲處死的人……的腦袋。
她沒親眼見過,但听說過,凌遲的最後一刀是要斬首的。
“這是哪個重刑犯人的頭?”
“你再看仔細些。”
譚九鼎提醒。
徐綺也沒避諱什麼,直接貼近上去。于是听見旁邊有人對著她倒吸了口冷氣。
她沒空理會四周,因為這顆腦袋太有意思了。
“是死後才被剜掉眼鼻耳的?”
“還有舌。”譚九鼎又點她,“你再拎起來試試?”
“咳咳。”旁邊有人嗆了口,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
徐綺仍沒理會,直接稍後揪起了人頭的發髻。
她登時兩眼睜圓“怎麼好像有點兒輕?”
說罷,沒等譚九鼎再說話,就徑自將腦袋倒了個個,從下面往上窺視!
果然,在人頭的下巴上發現了個竹竿粗細的窟窿!
倘若血污未清,那窟窿定然會被掩蓋過去。
窟窿如五官傷口一樣,皮肉平整發白,應是死後傷。
關鍵是,尋那里再向里,似能看到更深的地方。
不用拿東西探到底,徐綺就結合腦袋的重量得出了判斷
“這顆頭……沒有腦子?”
她撤回前言,此人不是被凌遲的。凌遲至少還不會吸腦子呢。
可……又不是鬼神邪說里專用來嚇唬人的故事,怎麼還會有吸走腦子這樣的詭異之事發生呢?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徐綺兩眼放光,登時忘了自己是揣著南鶴先生的請托來跟譚九鼎商量的。
“你從哪兒撿來的這顆人頭?”
說得就像譚九鼎隨手在路邊撿了塊金子似的。
男人嗤笑了聲。“擷芳渡。”
“那是哪兒?”徐綺問完,譚九鼎卻不答話。
她立刻想到對方是去尋左大益那江湖朋友去了,這麼說的話,“擷芳渡”就是那個家伙的藏身之所了。
于是不必再問。可耳邊又傳來刻意的咳嗽聲,並突兀又“貼心”地替譚九鼎應了聲“是個位于南關的青樓楚館。”
這回徐綺不去看他都不行了——
雲鶴補服青官袍,手里竟還捏著象牙笏板。
三四十歲,身量比她高不了多少,正襟危坐像個畫像里的人。
也太一本正經了。
徐綺仿佛能看見他從那頂藍呢官轎上邁下來,踱著官步的模樣。
知州苗紀,三考才中的補科進士,為母受制三年而補了殿試。
“老實巴交的讀書人”,徐綺記得來徐州路上,邱啟名對他的評價。
不得不說,眉眼間是有點兒讓她想起白廷儀了。
看起來一樣古板。
“苗州尊有何見解?”徐綺想,若是此人,恐怕會揪住她身份問來問去,于是先發制人,指著人頭問起了他來。
“呃,”苗紀一滯,險些沒接住話茬,又清了清喉嚨,才道,“此人應是兩日前在仁壽坊失蹤的郎中穆安行。”
“哦?”
徐綺意外,沒想到臉被削成這般模樣,對方還能確定他的身份。
她瞥了眼譚九鼎,男人眼中也劃過一絲意外。很顯然,在她到來之前,他們還沒有討論到這個地步。
“苗州尊如何得出?”
“觀年紀。”
“年紀?”徐綺又看一眼人頭,以為自己跟苗紀看得不是同一顆腦袋。
連臉都沒了,哪里看得出年紀?
“此人須發旺盛,並無花白,年紀應當不大。”苗紀還真的認認真真討論起來,“而且皮肉腐壞並不嚴重,尸臭不重,應是死了沒多久,正合失蹤兩日的時間。”
“那或許是被殺後,叫人用冰給凍起來了呢?”徐綺暗笑,故意刁難他。
苗紀語塞,“呃”了聲,就沒了後話。
譚九鼎的方向傳來嗤笑。
“行了,拜也拜過了,苗州尊可以回了。”他吊兒郎當擺了擺手,“這顆頭就先留在本官處,待仔細查驗過後,再給你們送回去。”
識趣的人听見逐客令就該起身告辭了。可苗紀卻拱手,一板一眼道“此舉恐不合規矩,還望憲台大人三思。”
“此人是男子,而非女子,與大人追查玉女失蹤之案並無明顯關聯。照理,該歸還州衙偵辦審理。倘後續查出二者相關之線索,再轉于大人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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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九鼎目瞪口呆,失笑“你是……在跟本官搶案子?”
“呃,非也……”
見他張嘴又要繼續絮叨,譚九鼎豎起一只手,截斷搶說“這人頭,本官算得上是發現之人,既然是丟到本官頭上的,那豈有躲閃的道理?”
“有沒有可能,拋人頭的人,就是沖著本官而來的呢?”
“這個……”
苗紀想了想,仍沒答上來。
典史此時似在他耳邊嘀咕了什麼,他才不情願地起身,躬身作揖道“那便依憲台大人所言,下官告退。”
這方才走了。
“哇,”待堂中沒人了,徐綺感慨一聲,啞然失笑,“竟還有人敢跟你較量。這個苗紀還真有趣。”
譚九鼎厭嫌地扯了扯官袍的領口,將一條腿支了上來,恢復了歪歪斜斜的模樣。
“憋死個人。”他嘖聲道,“白廷儀若是當了官,是不是就這副模樣?”
“你也想到他了?”
“簡直是親兄弟兩個。”譚九鼎搖頭,“你方才沒見那儀仗的架勢喲,嘖嘖。”
實不難想象。徐綺甚至能窺見譚九鼎黑著臉受拜的神情。
“你找到那個人了?他給了你這東西當見面禮?”徐綺指指人頭,揶揄著問他。
“哼,說不定還真就是他給的呢。”
想起胡騙子胡青,譚九鼎眉頭就拱起小山。
“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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