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咸陽城西門外,幾輛不起眼的馬車在塵土飛揚中緩緩駛入。領頭一人,正是風塵僕僕的相里岳。他身後,跟著幾位同樣身著短褐、面帶倦容的墨家子弟。車上,用油布嚴密包裹的,正是他們從晉陽日夜兼程運來的第一批“草木紙”以及部分關鍵的造紙工具和改良配方。
李斯早已得到消息,親自帶著庸虎,禽滑陵在等候。
“相里兄,一路辛苦!”見到相里岳,李斯快步上前,臉上難掩激動之色。
相里岳也是面露喜色,抱拳道︰“李大人!幸不辱命!第一批紙已平安運抵,共計五百斤,另有改良後的造紙流程圖譜。”
“好!太好了!”李斯一拍手掌,眼中精光四射,“時不我待!庸虎,立刻安排人手,將紙張和器械秘密運往我先前在城郊購置的那處廢棄染坊。相里兄,你們且先隨我回府歇息,明日一早,我們便著手搭建咸陽的造紙作坊!”
相里岳猶豫了下,接著道︰“李大人,還有位晉陽故人也跟我一同前來。”
“哦?何人?”李斯略感意外。
“是董氏的董余公子。”
李斯聞言,心中一動。董余此人,有見識,有謀略,在晉陽時便與自己多有投契。
他快步走向另一輛馬車,果然看到董余從馬車里出來,恭敬地對李斯深揖一禮︰“董余拜見主上!”
這一聲“主上”,讓李斯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董余此行的決心。他連忙扶起董余,笑道︰“董兄何須如此大禮!不知董兄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董余正色道︰“主上在晉陽推行新政,恩澤百姓,余在晉陽日夜思之,深感主上乃經天緯地之才,胸懷匡世之志。董余不才,願追隨主上,效犬馬之勞,共圖大事!”他說著,便要再次下拜。
李斯再次攔住,心中亦是頗為欣慰。應該是自己在咸陽編纂呂氏春秋,得到呂不韋看重的事跡傳到了晉陽,董家覺得跟著自己後續大有可為,不管怎麼說,在這波譎雲詭的咸陽,多一個如董余這般有頭腦的盟友,無疑是雪中送炭。他沉吟片刻,道︰“董兄既有此心,斯亦非故作姿態之人。只是我如今在咸陽,亦是步步為營,前路未卜,董兄追隨于我,恐多有凶險。”
董余朗聲道︰“富貴險中求,大丈夫建功立業,何懼風險!余既來投,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憑主上驅使!”
“好!”李斯眼中閃過一絲激賞,“有董兄相助,如虎添翼!今後你我便以兄弟相稱,不必拘泥主僕之名。”他雖這樣說,但董余已然表露心跡,這層關系便已確立。李斯隨即安排董余在府中住下。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李斯便帶著相里岳等人趕往城郊的廢棄染坊。此處佔地頗廣,又有水源,正是改建作坊的絕佳之地。
李斯做事向來雷厲風行,他深知“草木紙”一旦問世,必將引起轟動,早一日量產,便早一日掌握先機。
看著眼前初步清理出來的場地,李斯沉吟道︰“相里兄,晉陽的紙,雖已可用,但若要進獻宮中,乃至取代竹簡縑帛,其韌性、平滑度、吸墨性仍需提升。我有一法,不知是否可行。”
“李大人請講。”相里岳洗耳恭听。
“我觀城中每日皆有大量廢棄的麻布、葛布碎片,乃至漁網舊麻。這些碎布,其縴維堅韌。若能將其收集起來,搗爛成漿,與草木縴維混合,再輔以合適的膠料,是否能大幅提升紙張的質量與耐用性?”李斯提出了後世“皮紙”或“布漿紙”的初步構想。
相里岳聞言,眼前一亮,撫掌道︰“妙啊!先生此法,頗合墨家‘利天下不費財’之旨!以廢棄之物,化腐朽為神奇!碎布縴維遠勝尋常草木,若能成功,紙張質量必能更上一層樓!我等願即刻試驗!”
李斯點點頭︰“此事便交給你們了。資金、人手,我全力支持!務必在最短時間內,拿出更高質量的紙張來!”
墨家子弟本就擅長工巧,得了李斯的新思路,更是干勁十足,立刻投入到緊張的籌備與試驗之中。
數日過去,李斯每日除了處理府中庶務,便是與相里岳等人在城郊染坊中反復試驗。董余則被他委以重任,協助處理府中日益增多的各項事務,其干練沉穩,頗得李斯賞識。
這日,李斯剛從城郊回來,略帶疲憊地揉著眉心。改良紙張之事並非一蹴而就,碎布縴維雖好,但如何與草木縴維完美融合,膠料的配比,烘干的火候,每一步都需反復調試,耗費心神。
“先生,您回來了。”魏瀅輕盈地走了進來,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喜悅。她手中捧著一卷竹簡,顯然是賬目。
李斯見她神色,心中微動,笑道︰“看阿瀅你這模樣,莫非是豆腐坊那邊又有好消息?”他近來忙于草木紙之事,豆腐坊那邊幾乎全權交予魏瀅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