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轉身離開小院，沿著來時青石小徑，不多時，便到了分配給他的那座獨立小院。
院門虛掩著，里面透出柔和的燈光。陳默推門而入，腳步剛踏進前廳，一個縴細的身影便從角落的陰影里快步迎了上來。
“前輩，您回來了！”甦枕月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和放松。
她換上了一身素色長裙，更襯得她身姿縴細。白日里沾染的塵土與淚痕早已洗淨，露出一張清麗的小臉，此刻在燈光下，眼楮亮晶晶的，帶著純粹的關切。
陳默點了點頭，走到廳中一張酸枝木圈椅前坐下。
“嗯。怎麼還沒去休息？”
甦枕月絞著手指，站在陳默身前幾步遠的地方，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低著頭，聲音細弱但清晰︰“我…我在等前輩回來。我有點睡不著。”
她頓了頓，鼓起勇氣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依賴和一種孤注一擲的懇求。
“前輩，我…我以後，能跟著您嗎？就在您身邊，端茶遞水，鋪紙研墨，伺候您修行起居。我什麼都能做！”
陳默微微一怔，看著少女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和隱藏的惶恐，瞬間明白了她的心思。
她無依無靠，又得罪了天劍宗，自己這個救命稻草，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安全感來源。
他搖了搖頭，語氣溫和卻堅定︰“不必如此。救你，不過是路見不平，不忍見天劍宗恃強凌弱，欺辱一個弱女子罷了。我身邊，無需人伺候。”
甦枕月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她低下頭，只低低地應了一聲︰“哦……”
單薄的身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孤伶。
廳內一時陷入沉默，陳默看著少女強忍失落的樣子，心中微嘆。
他並非鐵石心腸，只是深知自己前路艱險，仇敵環伺，實在不宜帶著一個修為低微的少女在身邊。
他話鋒一轉，打破了沉默︰“你身具靈根，可知是何種品階？”
提到靈根，甦枕月黯淡的眼神終于又亮起一絲微光，她抬起頭，帶著一種源于自身天賦的微弱自信，挺直了背脊。
“回前輩，枕月是水木雙靈根！測靈殿的執事爺爺說…說是天階下品！”
她特意加重了“天階下品”幾個字，仿佛這是她此刻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依仗。
“天階下品？水木雙靈根？”陳默這回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他沒想到這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竟有如此上佳的修道資質，水木相生，綿長醇厚，在眾多靈根中也屬上乘，天階下品更是萬里挑一。
陳默語氣也溫和了幾分，帶著指引的意味︰“天階下品雙靈根，此等資質，實屬難得。你根本無需想著伺候于人。”
“明日凌霄聖地招新大典，你大可堂堂正正地前去測試資質，以你的根骨，必能拜入聖地門下，成為一名受宗門庇護、資源供養的正式弟子。這才是你的通天大道。”
“真的嗎？”
甦枕月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前輩是說我可以加入凌霄聖地？”
巨大的喜悅沖擊著她，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切地追問，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盼︰“那前輩您也會加入聖地，對嗎？那以後我們是不是還能經常見面？”
陳默看著她瞬間由陰轉晴、充滿希冀的臉龐，他點了點頭，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嗯。若無意外，我亦會入凌霄聖地。早些去歇息吧，養足精神。明日，才是你嶄新人生的開端。”
“是！前輩！”甦枕月脆生生地應道，臉上綻放出比月光還要明媚的笑容。
她對著陳默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像一只終于找到歸途的快樂小鳥，腳步輕快的轉身跑向後院為她安排的廂房，連背影都洋溢著雀躍。
陳默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微微搖頭，嘴角卻也不自覺地牽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他起身，關上廳門，走到靜室中央的蒲團前盤膝坐下。
明日，金鱗城中心廣場，又將是一場風雲際會。而他的仙途，似乎終于要踏上一條名為“凌霄”的軌道。
前路會如何？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心神沉入定境。
翌日清晨，金鱗城中心廣場，已是一片喧囂的海洋。
數十萬張年輕而忐忑的面孔匯聚于此，翹首以盼，目光在廣場中央那些代表著東域頂級仙緣的招新點上來回梭巡。
凌霄聖地的區域獨佔鰲頭，白玉鋪就的闊大平台，繡著雲海金陽的旗幟獵獵作響，氣度雍容。
相比之下，稍遠處的天劍宗、逍遙宗、鎮天宗、青冥宗、丹鼎宗等大宗門依次排開，佔地也不小。
再遠處則是眾多小宗門，位置愈發偏僻，仙道世界的森嚴等級，在這方寸之地展露無遺。
空氣似乎粘稠得幾乎能擰出水來，混合著少年人緊張的汗味與塵埃的氣息。
長龍般的隊伍蜿蜒曲折，涇渭分明地分成兩股︰一股是未經修煉、眼神懵懂又充滿渴望的少男少女。
另一股則是已有修為在身，尋求更高仙途的修士，神情間多了幾分沉穩與審視。
人潮的嗡鳴在某一刻驟然拔高，化作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來了，凌霄聖地的前輩們來了！”
“快看，是天劍宗的仙師！”
各大宗門的招新隊伍，終于踏入了這片沸騰的海洋。為首的執事長老們氣度淵深，目光如電掃過下方攢動的人頭。
沈听竹一身凌霄聖地特有的雲紋青袍，當先而行，步履從容，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他身後，陳默與甦枕月亦步亦趨。少女第一次見識如此宏大場面，小手緊張地攥著衣角，目光卻亮晶晶地追隨著前方陳默挺拔的背影。
陳默也注意到了一點，在排隊的人數中凌霄聖地的最多，反而天劍宗的隊伍人數竟還比不過其他幾個大宗門。
想來昨天的事，也影響到了天劍宗在人們之中的形象。其他大宗門也都幸災樂禍起來，這無形中也為他們增加了不少人流量。
陳默敏銳地察覺到無數道視線聚焦在自己身上，好奇、探究、敬畏…他面色平靜，目光卻投向天劍宗的方向。
吳良那張陰沉得幾乎滴水的臉瞬間撞入眼簾，冰冷的殺意如有實質，隔著洶涌人潮直刺而來。
陳默視若無睹，只微微側首，對身旁的甦枕月低語︰“緊張了？”
甦枕月用力吸了口氣，小臉繃得緊緊的︰“有…有一點。但前輩在，就不怕！”
她努力挺直背脊，仿佛要汲取一點陳默身上的沉靜力量。
沈听竹自然也看到了吳良那副恨不得擇人而噬的模樣，嘴角一勾，竟遙遙地朝那邊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帶著三分揶揄七分得意。
那神情仿佛在說︰瞧瞧，你天劍宗的風評，連帶著招新都受挫了吧？
吳良被這無聲的挑釁徹底點燃，額角青筋突突直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若非顧忌場合，那柄破天劍怕是早已出鞘飲血。
他凶狠的目光死死釘在陳默身上，昨日的屈辱與此刻沈听竹的得意交織翻涌，幾乎燒穿了他的理智——都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是他讓天劍宗顏面掃地。
沈听竹收回目光，轉向陳默，語氣溫和︰“陳老弟，按規矩，你與甦姑娘也需測一測靈根，錄入玉碟，方便宗門安排。”
“理當如此。”陳默頷首，並無異議。
他明白沈听竹的用意，除了規矩，更想親眼看看，能得聖主傳承的人，根骨究竟如何。
他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沉穩地走向平台中央那塊一人多高的巨大測靈石。
靈石通體晶瑩，內蘊混沌，散發出柔和而古老的氣息。
陳默伸出手，掌心穩穩地貼上冰涼的石面。
一息，兩息。
測靈石內部沉寂的混沌驟然被點亮。
“嗡——”
赤紅、明黃、青碧、銀白、玄黑——五道純粹到極致的光華如同沉睡的遠古神龍驟然甦醒，毫無滯澀地自靈石核心噴薄而出。
它們並非簡單的光柱，而是凝練如實質的五行本源之力，色澤飽滿濃郁得令人心顫。
五色光芒瞬間糾纏、升騰，形成一道粗壯無比、璀璨奪目的光柱，直沖雲霄。
整個凌霄聖地招新點，瞬間被這瑰麗到極致的五色光霞所籠罩。
喧鬧的廣場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