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
陳默盤膝于時空塔內,那因空間亂流撕扯留下的猙獰傷口已然盡數愈合。血肉飽滿,靈力充盈,神完氣足,狀態也恢復到了巔峰。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穿透時空塔半透明的壁障,望向外界。
狂暴的空間風暴似乎平息了許多,混沌的亂流如同疲憊的巨獸,翻滾得不再那麼激烈,呈現出一種粘稠而緩慢的涌動狀態。
然而,這看似平緩的景象,卻蘊含著更為深沉的絕望——它仿佛一條沒有盡頭的渾濁河流,無聲地裹挾著時空塔,不知要將他帶往何方,更不知這永恆的漂流會持續到何年何月。
陳默的心沉了沉,長久困守于此的陰霾悄然爬上眉梢。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焦躁,正欲起身活動筋骨,思忖著是否要在這時空塔空間作長久之計。
就在此時!
一點微光,如同黑暗宇宙盡頭悄然亮起的星辰,突兀地闖入了時空塔外翻涌的混沌,映照在他的神識感應之中。
那光點起初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感,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其速度之快,遠超亂流的涌動。
“嗯?”
陳默霍然站起,眼中精芒爆射,心髒不可抑制地劇烈跳動起來,一股巨大的希冀瞬間沖散了所有的沉郁。
“出口?”
念頭未落,那光芒已驟然熾烈,如同在眼前炸開的太陽!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時空塔上,塔身劇震,隨即被狂暴地拋甩出去。
轟隆!
沉悶的巨響伴隨著劇烈的震蕩從外界傳來。時空塔已重重砸落在地面。他第一時間將神識如潮水般洶涌探出塔外,謹慎地掃過四周。
沒有預料中狂暴的空間撕扯,也沒有致命的虛空陷阱。觸感堅實而穩定,帶著泥土和草木的微腥。
是大地,是實實在在的陸地!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瞬間席卷了陳默的全身,“終于出來了!難道…這就是上界永恆大陸?”
他心中念頭急轉,身形一晃,已從時空塔中閃出,同時心念一動,將這座救命的寶塔收入識海深處。
雙腳穩穩踏在松軟的土地上,久違的踏實感傳來。他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而——
下一瞬,陳默臉上的欣喜驟然凝固,如同被寒冰凍結。
不對!
這空氣清新,帶著草木的濕潤,卻唯獨缺少了那最為關鍵、最為熟悉的因子——天地靈氣。
一絲一縷都沒有,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的、被徹底抽干了所有靈機的真空囚籠之中。
他舉目四顧。此地確然風景如畫。遠處是連綿起伏、蒼翠欲滴的青山,形態奇崛,如臥龍盤踞。
近處溪流潺潺,清澈見底,水底斑斕的卵石清晰可見。古木參天,枝葉繁茂,鳥鳴清脆,在枝葉間跳躍,一派生機勃勃的原始山林景象。
唯獨,沒有靈氣!
“不是上界?”陳默眉頭緊鎖。
他心猛地一沉,“若非上界,這又是何地?為何靈氣絕跡?”
強烈的警惕取代了脫困的喜悅。他毫不猶豫,將神識以自身為圓心,向四面八方無聲無息地蔓延開去,探察著這片天地的底細。
十里、五十里、百里……
神識暢通無阻,覆蓋範圍內,只有尋常的鳥獸蟲豸,並未發現強大的生靈氣息。就在陳默的神識即將觸及百里外時,異變陡生!
嗡!
一股無形的排斥意志,生生將陳默延伸而出的神識觸角阻擋。
“壓制神識?”陳默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心頭警兆狂鳴。
此地不僅絕靈,竟還有如此強大的空間規則限制修士的感知在百里範圍,絕非善地。
恰在此時,他敏銳的六識捕捉到了異動。三道強健的生命氣息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朝著他墜落之地奔襲而來。
速度極快,絕非尋常武者或低階修士可比。更讓陳默意外的是他並未從這三人身上感知到一絲一毫的靈力波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而磅礡的、源自血肉筋骨的力量感。
他們不是飛,而是在跳!
每一次縱躍,大地都傳來輕微的震顫。只見為首一人,乃是個身材魁梧、面容剛毅的中年漢子,肩上赫然扛著一頭形似野豬但體型大上數倍的猙獰野獸尸體。
他雙足猛地蹬地,腳下泥土轟然炸開一個小坑,整個人便如離弦之箭般彈射而起,輕松跨越一兩里的距離,穩穩落在前方凸起的巨石之上,隨即再次發力躍起。
其身後緊跟著兩個青年,動作同樣矯健迅猛,一步一縱,緊追不舍。
三人目標明確,直奔陳默所在。
“體修?純粹的肉身之力竟能達到如此程度?”陳默心中驚疑不定。
他修煉不朽金身訣,肉身強度遠超同階法修,可眼前為首之人展現出的力量與速度,竟隱隱讓他感到一種壓力,其體魄蘊含的爆炸性力量,似乎並不遜色于自己太多。
此地之人,難道皆是如此?這究竟是個什麼鬼地方?
轉瞬之間,三道身影已如隕石般轟然落在陳默前方十余丈處,帶起一陣勁風。
沉重的獸尸被中年漢子隨意丟在地上,發出悶響。三人目光炯炯,瞬間鎖定了陳默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那中年漢子上下打量陳默,眼中掠過一絲明顯的錯愕和失望,粗獷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調侃︰
“嘿,老子遠遠瞅見一道流光砸下來,還以為是天上掉寶貝了呢,結果……嘖嘖,原來又是個被老天爺扔進來的倒霉鬼!”
“倒霉鬼?”陳默心中了然,這說的無疑就是自己了。
他面上不動聲色,目光飛快掃過三人。中年漢子氣息沉凝如山,兩個青年,一個眼神靈動跳脫,充滿好奇,另一個則稍顯沉穩,默不作聲。
三人皆穿著獸皮縫制的粗陋衣物,皮膚呈現出一種長期在戶外勞作的古銅色,肌肉虯結,氣血旺盛得如同烘爐。
他們身上沒有靈力,但那澎湃的生命力和純粹的力量感。
陳默壓下心頭驚異,抱拳一禮︰“在下陳默,因遭遇空間亂流,意外流落至此。初來乍到,敢問三位朋友,此地究竟是何所在?”
“嘿,我叫謝迅!”
那眼神靈動的青年搶先開口,笑嘻嘻地指了指沉穩青年,“這是我大哥謝柑。”
又朝中年漢子努努嘴,“這是我爹,謝長庚。”
他湊近幾步,好奇地圍著陳默轉了小半圈,像在打量什麼稀罕物,“陳默?你是修士吧?就是那種…能飛天遁地,呼風喚雨,手指頭一掐就能冒火的仙人?”
陳默心中疑惑更甚。對方知道修士,卻似乎對修士的手段既熟悉又陌生?
他點點頭,坦然道︰“略通術法,飛天遁地,尚可為之。”
“哇,真厲害!”
謝迅眼中頓時爆發出強烈的羨慕光芒,“我要是能學就好了!”
“哼,厲害個屁!”一直沉默的謝長庚突然嗤笑一聲。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過來人的不屑和深藏的苦澀,“你小子別瞎惦記,你爹我當年在外面,那也是能踩著飛劍到處逛的主兒。有什麼用?掉進這鬼地方,待上一段時間,管你什麼神仙手段,最後還不是得乖乖跟老子一樣,靠這兩條腿蹦 。”
他瞥了陳默一眼,那眼神復雜,有同情,有嘲弄,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