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穿過那條光暗交織、善惡意志激烈踫撞的漫長通道後,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一個無比宏偉、無比壯觀、甚至無法用任何人類語言去準確形容其萬一的圓形冰晶大殿,以一種絕對震撼的、不容置疑的姿態,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他們的面前。這里,就是整座“冰封神殿”的心髒,是所有能量的匯聚之地,是傳說與現實的交匯點——中央祭壇。
整個大殿的穹頂高到了一種無法用視覺去估量的程度,仿佛已經與無盡的宇宙虛空相連。無數根巨大到如同倒懸的山峰一般的冰晶鐘乳石,從那深邃幽暗的上方垂落而下,其上布滿了天然形成的、如同龍鱗般的紋理。它們本身並不發光,卻能完美地捕捉、折射、並增幅著從大殿中央散逸出的神聖光輝,最終散發出七彩的、如同極光般不斷流轉變化的瑰麗光芒,將整個浩瀚的空間映照得如同傳說中諸神居住的國度。
他們的腳下,是由一整塊完整的、巨大無朋的、呈現出夢幻般蔚藍色的完美冰晶所構成。這塊冰晶地面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他們一眼望不到邊際;又是如此的光滑,平整得如同一面被神明打磨了億萬年的鏡子。更奇特的是,在這冰晶地面的深處,仿佛蘊含著一整片流動的、由無數光點組成的微縮星河,那些光點時而匯聚成星雲的形狀,時而又化作流星劃過,充滿了動態的、令人心醉神迷的美感。
而在整個大殿的正中央,一座由更加純粹、更加古老、甚至散發著一絲絲時間法則氣息的永恆冰晶所構築而成的圓形祭壇,就那樣靜靜地、亙古不變地矗立著。祭壇的周圍,密密麻麻地刻滿了無數繁復到足以讓任何陣法大師都為之瘋狂的玄奧能量紋路,這些紋路彼此交織、連接、匯聚,最終形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正在以一種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極其緩慢的速度,緩緩運轉著的超級陣列。每一秒,都有海量的能量在這個陣列中流轉、提純、然後被輸送到祭壇的核心。
葉絡、莫黎和巴圖,他們三人站在這座宏偉到不可思議的祭壇之前,渺小得如同三只不小心誤入了巨人國度的、卑微的螻蟻。他們都被眼前這壯麗到令人窒息、神聖到讓人想要頂禮膜拜的景象,深深地、徹底地,震撼了。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對于更高維度存在的敬畏與臣服。
然而,真正吸引了葉絡全部心神的,並非這座散發著無上威壓的祭壇本身,也不是那從祭壇核心區域不斷傳來、變得愈發強烈與清晰的、充滿了警告與悲鳴的“神靈低語”。
而是……環繞在整個大殿周圍的,那些高達數百米、連接著地面與穹頂的、如同一幅環形天幕般的巨大冰壁之上,所鐫刻著的……那些巨幅壁畫。
這些壁畫,如果還能被稱作“畫”的話。
它們比之前他們在神殿入口處看到的那些,要清晰千百倍,也更加古老、更加宏大。如果說外面的壁畫是凡人對神話的臨摹,那麼這里的壁畫,就仿佛是……神明親自執筆,用宇宙的本源法則為顏料,用時間的永恆流逝為刻刀,將一段早已被世界遺忘了億萬年的、最真實也最殘酷的太古史詩,直接烙印在了這片永恆的冰壁之上!它們仿佛不是被雕刻上去的,而是天然就生長在這些冰晶之中,擁有著自己的生命與靈魂,與這座神殿本身徹底融為了一體。每一幅畫,都充滿了磅礡到足以壓垮靈魂的氣勢和難以言喻的、超越了時間維度的史詩感,仿佛正在向他們這幾位渺小的來訪者,無聲地、莊嚴地,訴說著一段……被時間所徹底遺忘的、關于這個世界的……創世神話。
葉絡的目光,從第一幅壁畫開始,一幅一幅地、無比仔細地,看了下去。他的靈魂,在這一刻,仿佛脫離了身體的束縛,穿越了時間的洪流,回到了那個萬物未開的太古時代。
第一幅壁畫。畫面的背景,是一片絕對的、無邊無際的、充滿了混亂與無序的混沌。沒有光,沒有暗,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只有永恆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死寂。而在那片混沌的中央,一個模糊的、無法看清具體形態的、巨大無比的人形輪廓,正在從“無”中緩緩凝聚。這個輪廓,仿佛是由最純粹的初始之冰與最本初的星光共同構成, 的身影,就是規則本身,就是秩序本身。
在壁畫下方那些如同天書般的古老符文中,葉絡借助著靈魂深處那枚“阿卡納之匙”所提供的、微弱卻又精準的初步解析能力,艱難地、一個一個地辨認出了幾個充滿了本源氣息的關鍵詞︰“原初之冰”、“秩序之靈”、“甦醒”。
第二幅壁畫。那個被稱作“原初之冰”的、神靈般的輪廓,緩緩地伸出了 的手臂。隨著 這個簡單的動作,無盡的、代表著“秩序”與“構築”的冰雪,從 的指尖瘋狂涌出、誕生,如同創世的洪流,開始驅散周圍那永恆的混沌。冰雪所到之處,時間開始流逝,空間開始延展,混亂的一切開始平息,秩序的法則開始建立。壁畫用一種極具沖擊力的寫意手法描繪著︰那些狂暴的、足以撕裂一切的炙熱岩漿,在冰雪的覆蓋下被迅速凍結,冷卻,化為了堅實而厚重的大地;那些充滿了毀滅性能量的狂暴風暴,在冰雪的安撫下被逐漸平息,轉化為了穩定而溫和的大氣。這個世界的最初形態,至少是他們腳下這片凜冬之地的本源規則,正在這位至高神靈的手中,被一點一點地、從無到有地,創造出來。
巴圖看到這里,再也無法抑制自己內心的激動與虔信,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用一種無比虔誠的、充滿了熱淚的姿態,對著那壁畫上的神靈輪廓,行著雪狼部落最古老的大禮。他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那個創造世界的神靈輪廓,用一種夾雜著哭腔與狂熱的聲音激動地說道︰“狼神!是我們的創世狼神!傳說中, 就是這樣,用 的呼吸,為這個混沌的世界,帶來了第一場雪!帶來了第一縷秩序!”
葉絡沒有反駁他,也沒有去打擾他的朝聖。或許,在雪狼部落那流傳了千萬年的傳說之中,這位偉大的創世神靈的形象,被他們的祖先,具現化成了一頭他們最為崇敬的神狼。但在此刻的葉絡看來,通過“阿卡納之匙”的解析,他能更清晰地認識到,壁畫上所描繪的,更像是一種……規則的具現化,一種代表著“構築”、“守護”與“絕對秩序”的世界本源意志。
第三幅壁畫。世界已經初具雛形,不再是單調的冰與火。雄偉的山川拔地而起,蜿蜒的河流貫穿大地,廣袤的冰原一望無際,原始的森林開始扎根。整個世界,都在聖潔的冰雪覆蓋之下,呈現出一種原始、寧靜而又充滿了生命力的壯闊之美。一些最初的、形態奇特的生命,也開始在冰雪的庇護之下,從元素的踫撞中誕生。
然而,就在這幅充滿了希望與美好的畫面的最右下角的角落里,出現了一個……極其不和諧的、如同滴在一張完美畫卷上的墨點般、令人感到極度不安的……微小黑點。
第四幅,第五幅,第六幅……
葉絡的視線,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一路向右延伸下去。他的表情,也隨著壁畫內容的變化,變得越來越凝重,越來越蒼白,他的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如同風箱般沉重。
那個最初只存在于畫面角落、微不足道的黑點,在後續的這幾幅壁畫中,竟然開始以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幾何級數的恐怖速度,瘋狂地擴張!
它就像一個……生長在年輕而健康的宇宙肌體之上的、無法被抑制、無法被切除、充滿了惡意的、最終必將擴散全身的……惡性腫瘤!
它沒有任何固定的形態,仿佛是所有混亂與邪惡的集合體。在第四幅壁畫上,它是一片不斷扭曲、不斷吞噬光線的陰影;在第五幅壁畫上,它變成了一只布滿了成千上萬只、不斷眨動的、充滿了怨毒與瘋狂眼球的、不可名狀的觸手巨怪;而在第六幅壁畫上,它又化為了一個由無數張痛苦哀嚎、絕望扭曲的人臉所匯聚而成的、緩緩旋轉的、散發著無盡負面能量的黑色漩渦。
它所代表的,是與“原初之冰”所代表的“秩序”截然相反的、極致的混亂、無情的腐蝕、以及對一切存在的……貪婪吞噬。
它所過之處,所有的一切,都被扭曲、被污染、被同化。那些剛剛由神靈創造的、秩序井然的雄偉山脈,在它的侵蝕之下,變成了不斷蠕動、不斷增殖、流淌著黑色腥臭膿液的恐怖肉山;那些本該清澈見底、孕育生命的河流,在它的污染下,變成了散發著硫磺惡臭的、不斷沸騰著毒素氣泡的毒水;而那些剛剛誕生不久的、懵懂的原始生命,在被它觸踫的瞬間,就被徹底污染,變成了只知道殺戮與毀滅的、形態畸形、心靈扭曲的恐怖怪物。
壁畫以一種令人反胃的、卻又真實到殘酷的筆觸,將這種恐怖的“同化”過程,描繪得淋灕盡致,充滿了令人作嘔的、瘋狂到極致的細節。僅僅是看著這些畫面,葉絡就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受到了一種強烈的、來自高維度的刺痛和污染,他甚至不得不主動催動“守護糖果”的光明之力來守護自己的心神,才不至于當場發瘋。
——災厄之源!
這四個冰冷的、充滿了不祥氣息的字眼,如同燒紅的烙印般,伴隨著強烈的恐懼與厭惡,深深地刻在了葉絡的腦海里。他終于親眼“看”到了,這個被他母親甦韻在筆記中用最嚴肅的口吻提及、被“月爪”用生命的代價來警告的、足以讓創世神靈都為之恐懼的恐怖存在,究竟是何等的可怕!
它不是簡單的敵人,不是可以用力量去戰勝的對手。它是一種……與整個世界的存在法則為敵的、天災般的、病毒般的……概念性存在!它是宇宙的錯誤,是秩序的對立面!
最後的幾幅壁畫,畫風變得無比悲壯與慘烈。
那位代表著秩序的“原初之冰”的神靈,終于出手了。 不再進行創造,而是選擇了戰斗。 用自身凝聚的、代表著整個世界本源秩序的無盡冰雪,與那片如同癌細胞般不斷擴張的“災厄之源”,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足以撼動整個宇宙根基的終極戰爭。
畫面上,純淨的、聖潔的、散發著秩序之光的藍色冰霜,與那污穢的、扭曲的、散發著混沌氣息的黑色能量,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激烈地踫撞、湮滅。每一次踫撞,都有無數剛剛誕生的星辰被余波震碎、隕落;都有大片的世界規則被強行撕裂、抹除、然後重組。整片壁畫,都充滿了末日般的悲壯與決絕。
然而,即便是強大如執掌創世之力的神靈,似乎也無法徹底消滅這如同宇宙病毒般、只要有混亂和負面情緒就能無限增殖的“災厄之源”。
最終,在最後一幅壁畫上,那位偉大的神靈,在耗盡了幾乎所有的力量之後,做出了 最後的、也是最偉大的選擇。
壁畫上, 將自己全部的神力、神格、乃至對這個世界的眷戀與守護意志,都毫無保留地燃燒,最終凝聚成了一顆璀璨到極致的、仿佛蘊藏著一整片星空與無盡風雪的蔚藍色晶石。然後, 用這顆代表了 一切的晶石作為封印的核心,用自己那已經殘破不堪的神軀與燃燒著的神魂,化為了此刻他們腳下這座宏偉的、永恆的“冰封神殿”,將那片尚未被完全消滅、只是被重創的“災厄之源”,死死地……鎮壓、封印在了這座神殿的最深處!用永恆的孤獨,來換取世界的安寧。
壁畫到這里,戛然而止。再往後,便是一片空白的冰壁。
葉絡久久地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如同被施了石化法術。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後背,早已被冰冷的汗水徹底浸濕,刺骨的寒意正順著脊椎一路向上蔓延。
他終于……明白了。
一切的一切,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