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如同深海之下無聲涌動的、足以顛覆大陸架的磅礡暗流,一波又一波地、持續不斷地沖擊著葉絡早已疲憊不堪的心神。那環繞著整個大殿的、描繪著創世之輝煌與終末之悲壯的宏偉壁畫,不僅僅是揭示了這個世界最深層、最古老、也最恐怖的秘密,更讓他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仿佛早已被命運絲線牽引了無數年的、無法掙脫的宿命般的緊密聯系。
他強迫自己,將意識從那幾乎要將人的靈魂都徹底吞噬進去的、充滿了史詩感的宏大敘事中掙脫出來。巨大的悲傷與敬佩固然重要,但眼下,更為緊迫的是對現實的解析。他必須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構成這幅宏偉畫卷的、更細微的細節之上。他需要更多的、更具體的信息,他需要理解這一切背後所遵循的、那如同神明意志般精準的運作原理。因為他心里比誰都清楚,那個已經被“災厄”徹底蠱惑、淪為混亂爪牙的瘋子——艾薩克,以及他背後那更加神秘莫測的“記錄者”,隨時都有可能抵達這里,引爆那最終的、足以毀滅一切的導火索。
他的目光,在此刻,如同兩台開啟了最高精度模式的超級掃描儀,開始一寸一寸地、帶著前所未有的專注與審慎,仔仔細細地掃過那些巨大的冰壁。他不再去過度關注那些描繪著“原初之冰”與“災厄之源”之間那毀天滅地般戰斗的宏大場面,而是將自己的全部焦點,都放在了那些被巧妙地隱藏在畫面背景之中、作為點綴和陪襯的、看起來毫不起眼、極容易被忽略的……各種神秘的符號與玄奧的紋路之上。
這些符號,以一種看似隨機、實則充滿了內在邏輯的方式,遍布于壁畫的每一個角落。它們有的像是某個未知星系中、天體運行的精密軌跡圖;有的則像是深入到物質最底層、描繪著微觀世界能量交換的結構式;有的則干脆就是由純粹的、無法被現代幾何學所理解的、充滿了矛盾與和諧的抽象幾何圖形所構成。在最初那種源于創世史詩的巨大震撼之下,任何一個正常人,都很容易將它們當成是單純的、為了增加畫面神秘感與史詩感的裝飾性花紋。
但葉絡不會。
因為,就在他的目光,與壁畫上第一個清晰的、背景中的神秘符號接觸的那個瞬間,他腦海最深處,那張早已被他用超凡的記憶力銘刻于心的、屬于母親甦韻的那份、充滿了謎團的神秘星圖,猛然間,如同被注入了龐大的能量一般,驟然亮了起來!
一個符號。
又一個符號。
……
越來越多的、鐫刻在壁畫之上的古老符號,與他記憶深處那張神秘星圖之上所描繪的符號,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地……以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精準的方式……完美地吻合!
它們或許在畫面的呈現上,大小、比例上有所不同;或許在一些細枝末節之處,因為壁畫雕刻者的藝術手法而略有差異。但是,其核心的幾何結構、其所代表的能量流轉方向、以及通過“阿卡納之匙”的解析所反饋回來的、那個最本源的、代表著某種宇宙基礎法則的“意義”,是完全一致的!
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葉絡的心髒,開始不受控制地、如同被重錘擂動般劇烈地跳動起來,那沉重的“咚咚”聲,甚至壓過了周圍那永恆的風雪呼嘯之聲。他不由自主地向前邁出了幾步,在那光滑如鏡的冰晶地面上留下了幾道淺淺的印記。他幾乎將自己的臉,都快要貼在了那面散發著刺骨寒氣的冰冷牆壁之上。他伸出那只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變得有些冰涼的手,指尖輕輕地、帶著一種近乎于朝聖般的虔誠,緩緩地劃過那些被封存在永恆冰晶之中的古老符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那些符號的內部,正流淌著一種歷經了億萬年歲月沖刷卻依舊清晰可聞的、充滿了秩序與威嚴的、龐大的能量韻律。
“原來……是這樣……”他如同夢囈般,喃喃自語。他的聲音中,充滿了那種持續了十數年的巨大迷茫,在這一刻終于被徹底揭開的、恍然大悟的劇烈顫抖,“原來……是這樣……”
他終于明白了。
他的母親甦韻,留給他的那份看似雜亂無章、充滿了各種費解符號的星圖,其真正的用途,根本就不是什麼世俗意義上的藏寶圖,更不是什麼用來記錄古代遺跡位置的普通地圖。
那是一把……鑰匙!
一把,用于“解讀”眼前這座宏偉神殿,用于“解析”這個自創世之初便已經設下的、以整個世界為代價的、巨大無比的永恆封印的……終極密鑰!
隨著這個念頭的升起,葉絡再抬起頭,去看那些環繞著整個大殿的、史詩般的巨幅壁畫時,他眼中的世界,徹底地變了。
那些壁畫,在他的視野中,不再是一幅幅獨立的、按照時間順序講述著古老故事的圖畫。
在葉絡的眼中,借由著母親的“星圖”這把鑰匙,它們……連接起來了!
那些原本看似散亂、毫無規律可循的背景符號,那些與星圖上的神秘紋路完美吻合的節點,它們如同漆黑宇宙夜空中的億萬星辰,在這一刻,被一條條由純粹能量構成的、無形的法則絲線,徹底地、完美地串聯在了一起,共同構成了一個……無比龐大、無比復雜、無比精密、超出了人類所有想象力極限的……巨型的、立體的、動態的封印陣列圖!
這幅陣列圖,是立體的,它貫穿了從神殿最頂端到最底層的每一個空間維度!
這幅陣列圖,是活動的,那些能量流正如同時鐘內部最精密的齒輪般,無時無刻不在運轉,維持著整個體系的平衡!
這幅陣列圖,是“活”的!它擁有著自己的基礎意志,那便是守護與鎮壓!
它的範圍,不僅僅是覆蓋了這個宏偉的中央大殿,甚至,是覆蓋了整座“冰封神殿”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寸空間!
大殿穹頂之上那些如同恆星般、緩緩轉動並釋放著能量的節點,是這個龐大陣列的外部能量來源之一,它們從虛空中汲取著最精純的冰雪與秩序元素。
他們腳下那片宛如微縮星河般的巨大冰晶地面,則是這個陣列內部最主要的能量流轉通道與冷卻系統,保證著能量在高速運轉中不會過載。
而位于大殿中央的那座巨大無比的祭壇,正是這個陣列的物理核心、中央處理器,以及最主要的……鎮壓基座!
甚至于,他們之前一路走來的、所經過的每一條通道,牆壁上的每一道守護符文,更甚至于,構成這座神殿的每一塊冰磚,其擺放的位置、朝向的角度、內部所蘊含的能量屬性,都並非隨意而為,而是這個巨大、精密到如同神明親手設計的超級封印陣列之中,一個不可或缺的、雖然微小、卻又無比重要的……零件!
整座“冰封神殿”,它本身,就是一個……以這個世界的底層規則為基礎,以那位偉大神靈的神軀與神魂為主要材料,構築而成的、史無前例的巨大……超級封印機器!
而那顆懸浮在中央祭壇的上空,如同神殿的太陽般,不斷散發著極致的嚴寒與純粹的秩序之力,讓所有知曉其存在的超凡者都為之渴望、為之瘋狂的“極寒凝晶”……
葉絡的目光,猛地穿透了空間的距離,死死地、牢牢地,投向了那座巨大祭壇的中央。
在他腦海中那副由星圖密鑰所解鎖的、立體而動態的封印陣列圖里,“極寒凝晶”的位置,清晰無比地、以一種不容置疑的核心地位,顯現了出來。
它不在別處,正處在整個巨大無比的封印陣列的……絕對核心!是所有外部能量流轉匯聚的終點,也是所有用于鎮壓的秩序之力釋放的起點!
它是這台巨大封印機器的……永恆跳動的心髒!
是這艘守護著整個世界、在名為“災厄”的無盡風暴中航行了億萬年的諾亞方舟的……最堅固的船錨!
是整個封印體系,是一切的一切的……“核心節點”!
這個發現,讓葉絡感到了一陣陣的、強烈的眩暈。這其中所蘊含的信息量,太過龐大,也太過顛覆。他終于徹底明白,為什麼“極寒凝晶”會散發出如此純粹而又強大的力量,因為它就是這座偉大封印的動力源。他也終于明白,為什麼之前艾薩克等人只是在外圍對“極寒凝晶”進行試探性的攻擊,就會導致整個神殿的劇烈震動,因為那等同于在攻擊這台超級機器的心髒。
而他的母親,甦韻,她竟然在許多年之前,就已經憑借著凡人之軀,通過自己那不為人知的、超越了時代的研究,窺探到了這個巨大陣列的一部分奧秘,並將其逆向解析,最終繪制成了那張……在他年幼時看來,充滿了童趣與幻想的……雜亂無章的星圖。
她當年,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在洞悉了這個世界的終極恐怖之後,她又究竟,想要做什麼?
葉絡的心中,涌起了無數個紛亂的、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疑問。但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最深處的、對于自己那位平凡而又偉大的母親,那超越了時代的智慧與無法想象的勇氣的……深深的敬佩與……無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