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酣暢淋灕地發泄一通,心情稍微好了點。
“你們二人今日敢挺身而出,還算有些擔當,我可以不追究,先站到一邊。”
袁文清和江文昭互相攙扶著站起來,踉蹌著退到一旁。
王凝之又對車胤和範寧說道︰“太學和國子學管理失當,你二人罰俸半年,以示懲戒。”
車、範二人躬身認罪領罰。
“至于原定今年在洛陽舉辦的選官考試,”王凝之看著台下的眾人,頓了頓,繼續說道︰“國子學和太學的學子如此無知,推遲一年,以觀後效。”
車胤一聲哀嘆,忍不住出言道︰“周王陛下,罪不加眾,可否寬大處理?”
王凝之沒給他面子,當眾說道︰“學子們無知,你身為師長,可先告訴他們錯在哪里。”
車胤一片愛才之心,不忍看到自己辛苦培養的學生被耽誤,轉過身面向台下,高聲道︰“朝廷法令已下,你們身為太學生和國子學生,若有異議,可直接向朝廷進言,不該私下聚眾議論,誤導百姓,此罪一也。”
“孔氏之罪,證據確鑿,你們被二三子慫恿,便是非不分,指責朝廷,在城中鬧得沸沸揚揚,此罪二也。”
“新幣之事,你們全然無知,卻听信謠言,自以為是,干擾官府辦差,此罪三也。”
“如此三罪,周王殿下罰你們不得參加今年的選官考試,實屬應當,但念及還有為數眾多的無辜學子被你們牽連,實在令人痛心。”
車胤素來愛惜學生,在學子們中間的影響力很大,見他如此說,眾人都垂下頭。
說完後,車胤再次轉過身,長揖道︰“還望周王垂憐那些埋頭苦學的學子們,從輕發落。”
範寧也躬身道︰“此次事件鬧得如此嚴重,主要是我等約束不夠之故,今後一定嚴加管束,如有再犯,重罰不遲。”
王凝之站起身,看著眼前眼巴巴的眾人,覺得可憐又可氣,說道︰“你們作為國家的未來,關心朝事,提出自己的意見,我是歡迎的,但凡事皆有法度,不可肆意妄為。”
“對自己壓根就不懂的事,卻言之鑿鑿,不相信擺在面前的真憑實據,卻對子虛烏有的謠言信以為真,我對你們的失望,便在這里。”
“不過既然兩位先生都為你們求情,我念你們懵懂無知,被人利用,這次就不追究了。”
在場眾人如蒙大赦,在車胤和範寧的帶領下,齊聲道︰“多謝周王。”
王凝之擺擺手,“我放過你們,不代表我不追究此事,動手。”
從圍在一旁的軍士里面走出一隊人,快速擠進人群之中,將十幾名學子拿下,帶到台上。
王凝之拍拍手,“大家不要緊張,這些人近來活躍得很,我總得查一下,他們這麼積極奔走,到底是為了什麼。”
有人不服,喊道︰“我只是被人蒙蔽,一時義憤,所作所為並無私心。”
“說得好,”王凝之笑道︰“但如果你是無辜的,那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我一定查明真相,還你清白。”
那人還要反抗,被身後的軍士按倒在地,堵住了嘴。
王凝之抬頭看了看天,“鬧了半日,時辰都誤了,趕緊行刑吧。”
劊子手聞言上前,在一眾學子的注視下,手起刀落,給孔氏的幾人來了個解脫,幾顆人頭滾到台下。
王凝之命人帶上那兩名學生,一起返回了郗超府上。
至于被抓的那些學子,自有陳特料理,一個個被押送著離開刑場。
車胤和範寧對視一眼,看著台上的幾具無頭尸首,嘆了口氣,招呼各自的學生離開。
郗超正在伏案處理公務,見王凝之回來,問道︰“听說你去刑場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王凝之一臉無奈地搖搖頭,“本以為打壓了清談,建康的風氣能好點,結果這幫學子還是如此不爭氣,明明什麼都不懂,卻敢擺出一副世人皆醉他獨醒的架勢。”
郗超笑道︰“建康的風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你這要求未免太高了些。”
“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王凝之忍不住吟誦了幾句,嘆道︰“這也不急,那也不急,如何做得成事?”
郗超怪道︰“這又是哪里的話,不倫不類的,不過你的重心在洛陽,在河北,建康這邊影響不大,你實在覺得可惜的話,可以將這些學子遷到洛陽去。”
“是有這個打算,”王凝之說道︰“我會挑一部分人帶走,讓他們在洛陽入學,甚至入仕,給建康這邊加點壓力。”
世家互相舉薦、壟斷官位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雖然憑借他們的積累,世家子弟仍是官場上的主流,但在授官前加一道考核,至少可規避掉那些純混子。
郗超點點頭,“此間事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是啊,”王凝之說道︰“最新的軍報,楊安已經率軍拿下了上洛城,桓羆突圍而出,但在秦軍的追擊下,未能進入商縣,一路撤退至武關,商縣危矣。”
郗超問道︰“朝廷需不需要下旨斥責桓幼子?”
王凝之想了想,“不用,大家都是要臉的人,他主動請罪,比我們問罪要好,先看他的反應再說。”
郗超表示同意,“若桓幼子交出荊州,你打算如何安置他?”
“有兩個選擇,”王凝之說道︰“一是讓他入朝,隨便給個侍中或者尚書左、右僕射之類,二是將兗州或者青州給他,我打算招桓子野和朱次倫中的一人到並州。”
郗超沉吟片刻,“還是不要讓他入朝了,你本來就在削弱建康,讓他過來,難免多生事端,影響計劃。”
王凝之微微頷首,“那就讓他去兗州,我調桓子野接任並州。”
“我看行,並州需要配合幽州整頓草原,桓子野富有才略,是個不錯的人選,”郗超分析道︰“等進攻關中之時,可調朱次倫領軍參戰,他更適合沖鋒陷陣。”
王凝之笑道︰“嘉賓所言,與我不謀而合。”
兩人商議完後續的安排,王凝之又道︰“今日抓了十幾名挑事的學子,估計是世家的馬前卒,我讓陳特帶走審訊了,後面如果拔出蘿卜帶出泥,你不用有顧忌,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
王凝之對根植在江東的世家,基本采取的都是這種策略,不犯事算你識相,犯事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郗超點點頭,“我知道該怎麼處理。”
高門基本都向王凝之屈服了,現在搞小動作的,主要是一些二流世家或者三吳豪族,他們和王凝之沾不上邊,所以相對而言,家族利益損失更大,危機感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