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西川呵呵冷笑︰“應該恢復了差不多了吧,方牧大人有個小女兒,現在還在涼州城教坊司里躺著呢,她來到涼州之前,被你們這些畜生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氣,我化了幾年時間,才把她慢慢搶救過來,可也只是搶救了她的身體,她的神智,還不知道能不能恢復過來!”
他所提的,正是五年前被傳首九邊的方牧,平了南境的叛亂,被朝廷兔死狗烹,天下都知道方牧的冤屈,只有神京中人不知道,還往死里折磨方牧的家人,生怕某天他們會重新崛起,報復自己。
許伯達的臉色有些紅︰“天下人都知道方大人冤枉,我父親當時也爭取了,可是皇帝需要為南境的亂局找一個背鍋的,他不能說自己發動第二次涼滄河之戰時征召土司軍隊不對,只能把責任推到方大人身上!”
杜西川看看許伯達,想不到許伯達竟然敢當著自己的面說出真相,批評皇帝,讓他忍不住高看一眼。
可是他馬上就醒悟過來,許伯達這樣的聰明人,如果不說一些聰明的話,自己也不可能信任他,明人面前不說暗語,就是這個道理。
他忍不住哼哼連聲︰“背鍋就背鍋,殺了人,傳首九邊也就是了,欺負人家家人算什麼,我們涼州跟方大人沒有關系,也知道要好好對他的女兒,讓她好好將養著,從來不去欺負他!
就我們偉大的承平皇帝手中啊,前面有方謙,現在又有個方牧,姓方的忠烈一個又一個,全被皇帝那一句什麼‘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給忽悠了!
說來說去,還不是當皇帝的要權力,要面子!他的手下,一群畜生之輩,包括你.....那個三司那些王八蛋”
杜西川本來也想把許嵩罵進去,最後還是忍住了!
許伯達道︰“你也沒說錯,對于朝廷來說,真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局,只要能維護皇權,只要能維護安寧,誰都可以犧牲,包括我爹,遲早是要被皇上拿來祭刀的,只是希望這一刀能夠輕一點,不會像方牧大人那麼慘!”
杜西川知道許伯達想把自己爹與方謙之類放在一起,博杜西川的同情,便忍不住在心里罵道︰“許家怎麼跟方家比,方大人被抄家時,家里抄不出五兩銀子,你許家一餐白菜,都不止這個數。一個大貪官,也想與那些清官相比?”
可他也只是在心里罵罵,這個時候,他與許伯達之間,還是要同舟共濟一下。
許伯達突然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正式道︰“不管怎麼樣,杜神醫,是你只身闖入敵軍大營,阻止了西夏人進攻涼州的計劃,也是你救了涼州人,你的勇氣和能力,足以照耀整個大淵,我代表大淵,代表涼州百姓,感謝你所做的一切!”
杜西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說道︰“代表大淵就完事了,涼州輪不到你代表。”
他現在與許伯達在一條舟上,但不代表他會認同許伯達。
事實上,作為涼州人,杜西川有杜西川的驕傲,雖然他也不知道這種莫名的驕傲來自何處,但得確有這樣一種東西留在他的骨子里。
許伯達這樣的人,不可言說!
這種隔閡,許伯達無法理解,他只能道︰“涼州也是大淵的涼州!”
杜西川搖頭道︰“五散關沒把涼州人當自己人,涼州只是炮灰,涼州貪墨案是什麼,你們自己心里有數,涼州人只是無可奈何,不是真的傻,你們不要把涼州人都當傻子!”
許伯達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卻又突然反問道︰“涼州人的心里,都如你這般清楚嗎?”
杜西川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們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可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總有一天,你們會把自己玩脫的!”
許伯達沒有立時回話,臉上的神色明晦不定,直到片刻之後,才微微嘆息一聲道︰“大淵太大,問題太多,朝廷只能作選擇。”
杜西川哼道︰“選來選去,涼州總是需要被犧牲的地方,對吧?”
許伯達微微嘆息一聲︰“至少這一次,皇上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變化,雖然連我也猜不透皇上的真實意圖,以至于我不得不親自來到涼州,想看看這里究竟發生了什麼,想知道皇上究竟想要得到什麼,但我知道皇上真的在重視涼州。”
杜西川冷哼幾聲︰“他也未必是重視涼州,也許只是看到有便宜可撿,便想來撿一把!”
許伯達苦笑︰“帝心如淵,如何可測?”
杜西川看看他,又看看還在一旁興高采烈的柳涼涼,心里生出幾分惡趣味來︰“如我這樣的,只是爛命一條,不過現在看來,你和柳涼涼,也在其中了,算是池魚之殃,但願你們有個好結果!”
許伯達臉上苦笑意味更重︰“在皇上眼里,為了這天下,又有什麼,有誰,是不能犧牲的?”
杜西川知道許伯達始終想把自己家立成悲情角色,以獲得杜西川的認同。
可是就算許嵩的頭也被傳到涼州,杜西川也未必對這樣一個權可通天,富可敵國的家伙能認同
兩人一邊策馬而行,一邊聊著天,算不上朋友,卻也是伙伴,而且彼此都是聰明人,這樣的交流,對雙方都有利,氣氛也算是融洽。
幾個時辰以後,太陽西沉,當日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趕到乃蠻人的祖地,于是多爾袞下令,原地休整一晚,待第二日早上再行出發。
休整命令下達後,隊伍的整體士氣不錯,士兵們本來以為今天晚上便會接敵廝殺,現在知道仗不用再打,而拯救乃蠻人的任務居然自動完成了,都在些開心。
大部分人都是不喜歡打仗!
尤其是這兩支隊伍中許多人的家都在西封山,屬于勛貴子弟,他們在西封山過得逍遙快活,自然不願意跑那麼遠來送死。
而隊伍中的乃蠻人听說同胞被救,正被護送著前往乃蠻人祖地的時候,心情更是不錯,若非軍紀約束,只怕早就來乃蠻人隊伍中問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