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6 章戶籍合編(至元四十四年夏的虎都籍定例)(至元四十四年夏?大都戶部與南北戶籍司)
戶部衙署的庭院里,兩堆戶籍冊涇渭分明。左堆是蒙古文書寫的 “草原籍”,用鞣制的羊皮裝訂,邊緣瓖著狼毛;右堆是漢文 “農耕籍”,桑皮紙線裝,封面蓋著朱紅官印。耶律楚材站在中間,手里捏著蕭虎的手諭“編‘虎都籍’,左錄牧獵,右記農桑,冊首同署‘大元大都’。”
帖木兒的佷子阿古拉(左廷戶籍主事)正用狼毫蘸松煙墨,在羊皮冊上畫 “十戶圖騰”—— 每十戶牧民合畫一幅狼圖,代表 “同帳之誼”。他瞥向右堆的紙冊“漢人就會寫些田畝數字,哪有咱們的圖騰實在?” 右廷的戶籍官趙謙听見了,揚了揚手里的《魚鱗圖冊》(土地登記冊)“田畝記不清,明年稅糧從何而來?總不能讓牧民的羊來抵吧。”
爭執的焦點在冊籍規格阿古拉堅持 “草原籍用羊皮,以毛色分貴賤”(黑羊皮記千戶,白羊皮記牧民);趙謙則主張 “農耕籍用紙,以冊頁厚薄分貧富”(厚冊記地主,薄冊記佃戶)。耶律楚材將兩派的主張抄錄在札記上,末尾批注“形異而神同,皆為朝廷治民之繩。”
左廷戶籍司設在北館旁的氈房里,阿古拉帶著三名蒙古書吏核對牧民名冊。他們用的 “草原籍” 羊皮冊,首頁必畫狼首 —— 狼眼嵌著銅釘,是阿古拉特意讓人打的,“盯著這些牧民,別讓他們跑回和林”。
登記時不用筆硯,改用鐵筆在羊皮上刻記“孛兒只斤氏,牧群百二十頭,駐牧地雲州北三十里”,末尾用蒙古文刻 “千戶巴圖所轄”。有個老牧民怯生生問“去年的羊瘟死了三十頭,能改嗎?” 阿古拉舉起鐵筆“改?鐵筆刻的就是天意,死了也得記著 —— 這是蕭將軍定下的規矩。”
最特殊的是 “隨營戶” 登記牧民中若有能鞣制皮革、鍛造箭鏃的匠人,羊皮冊邊緣會燙個狼爪印。阿古拉對書吏道“這些人是寶貝,冊子得單獨收在狼皮匣里。” 匣子里墊著防潮的羊毛氈,每本冊頁都用紅繩捆著,繩結是草原的 “吉祥結”—— 他嘴上罵漢人規矩多,自己卻在細節里藏著牧民的執念。
右廷戶籍司的窗台上,曬著剛裝訂好的農耕籍,桑皮紙在陽光下泛著米黃。趙謙正教里正們填寫 “三甲九等”“一等戶有田百畝以上,記‘虎首紋’;二等戶五十畝,記‘虎身紋’;三等戶十畝以下,記‘虎尾紋’。” 他手里的木版印模刻著簡化的虎紋,蘸朱砂蓋在冊頁右上角,印泥里摻了桐油,據說能防潮。
登記現場比左廷熱鬧。農戶們攥著地契排成長隊,王老實的孫子趴在桌角,看趙謙用小楷寫 “王二,男丁二,田三十畝,牛一頭”,筆尖在 “牛” 字旁點了個墨點 —— 那是代指牛的毛色(黑牛)。有個佃戶沒地契,里正忙補注“租種張大戶田二十畝,年繳租粟五石”,趙謙特意在頁邊畫了把小鋤頭,“這是‘佃作標記’,收稅時得另算”。
傍晚收工時,趙謙讓書吏把冊籍按鄉分裝,每鄉的封皮都繡著本地特產燕雲的冊子繡麥穗,山東的繡棉花,江南遷來的繡稻穗。“百姓認熟不認生,” 他對書吏道,“看見麥穗,就知道是自家的冊子。”
耶律楚材將左右廷的樣冊呈給蕭虎時,白虎殿的案上又起爭執。阿古拉指著農耕籍的虎紋封面“漢人就愛花哨,哪有狼紋威風?” 趙謙反唇相譏“草原籍的羊皮不經翻,去年的冊子都磨破了角,哪有桑皮紙耐用?”
蕭虎先拿起草原籍,羊皮的毛邊蹭著指尖,狼首銅釘有些硌手。再翻農耕籍,桑皮紙柔韌,朱砂虎紋洇著淡淡的桐油香。“都別爭了,” 他指著案上的合訂本樣冊,“左頁用羊皮,印狼紋;右頁用紙,印虎紋。封面合為‘虎都籍’三字,周顯題漢隸,阿古拉刻蒙古文,並排。”
最棘手的是 “戶別印章”左廷要蓋 “狼首印”(左戶印),右廷要蓋 “虎爪印”(右戶印)。蕭虎讓人刻了枚合印,左半狼首,右半虎爪,中間嵌著 “大都” 二字。“蓋印時得兩邊主事同時按住,” 他對耶律楚材道,“少一邊的力氣都蓋不全。”
雲州北的牧民帳幕區,阿古拉帶著書吏挨帳登記。老牧民帖木爾的帳里,羊皮籍攤在毛氈上,鐵筆劃過的痕跡滲著油亮的羊脂 —— 那是特意涂的,據說能讓字跡保存更久。“去年的羯羊賣了五只,換了鐵鍋,” 帖木爾指著帳角的鐵鍋,阿古拉卻在冊上記 “羯羊五只,折銀三兩”,“蕭將軍說,得折算成朝廷認的數。”
有戶牧民的孩子剛出生,按草原規矩該記在母帳下,阿古拉卻讓記在父帳“左廷的規矩,男丁要當兵,得跟著父親的名字。” 母親不依,抱著孩子攔在帳門口,阿古拉從懷里摸出塊奶豆腐“記父帳下,將來能多分草場 —— 這是大都的好處。” 奶豆腐的奶香混著羊皮的羶氣,讓爭執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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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臨時,阿古拉的鐵筆在最後一本冊上刻完,帳外忽然傳來馬蹄聲 —— 是虎衛營送來了新的狼皮匣。“將軍說,雲州的牧民籍得用最好的狼皮裝,” 親兵道,“這是看得起咱們。” 阿古拉摸著狼皮上的白毛(那是狼頸處的軟毛),忽然覺得鐵筆刻下的名字,都有了分量。
燕雲鄉的打谷場上,趙謙支起涼棚登記農耕籍。農戶們抱著自家的地契,王老實的地契邊角都磨爛了,上面的 “至元三年” 字跡卻清晰 —— 那是他歸順時朝廷發的。趙謙對照地契丈量記錄“你家的田比去年多了半畝?” 王老實忙道“是去年開的荒,按規矩報官了。” 趙謙在冊上添了筆 “新增荒田半畝”,虎紋印特意蓋得重些,“開荒有賞,明年稅糧免半石”。
佃戶們的登記更繁瑣。張大戶家的佃戶李三,租種的田橫跨兩鄉,趙謙讓人去田埂插了根竹牌,牌上寫 “兩鄉共轄”“以後繳租時,兩鄉的里正都得來人,免得互相推諉。” 李三看著冊上自己的名字,忽然問“這冊子能傳給兒子不?” 趙謙笑了“只要朝廷在,冊子就在,你兒子的名字,將來接著往下寫。”
日頭偏西時,書吏們開始裝訂,桑皮紙的冊頁在風中翻動,像一群展翅的白鳥。有個孩童撿起掉落的廢頁,上面印著半截虎尾紋,他舉著跑向田埂,喊著 “我家有虎尾巴嘍”—— 在孩子眼里,這不是冰冷的戶籍,是能炫耀的記號。
戶部的校驗房里,耶律楚材帶著左右廷的書吏核對總數。草原籍記 “牧民三萬七千戶,牲畜一十九萬頭”,農耕籍記 “農戶八萬一千戶,田二百四十三萬畝”,數字寫在同一張總表上,中間用紅線隔開。
“左廷的‘隨營戶’漏了鍛匠,” 耶律楚材指著草原籍,“上次虎衛營來要鐵匠,帳上卻沒記 —— 阿古拉,這得補上。” 阿古拉紅著臉讓人添注,鐵筆在羊皮上劃出深深的刻痕。趙謙那邊也被挑出毛病“江南遷來的商戶,只記了田產,沒記商鋪 —— 右廷的稅,可不能漏了。”
最費周折的是 “跨界戶”有牧民在農耕區租地種麥,有農戶在草原邊緣養羊。耶律楚材讓人在這類戶籍冊上蓋 “合戶印”(狼虎交纏紋),“左廷管他的羊,右廷管他的麥,各算各的,年底匯總”。書吏們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草原籍用墨,農耕籍用朱砂,紅藍交錯的總表上,竟有種奇異的和諧。
蕭虎在白虎殿翻看樣冊時,周顯與帖木兒恰好來議事。他指著草原籍上的牲畜數“知道為什麼讓記這麼細?明年征兵,就按‘百頭牲畜出一兵’算,左廷想藏都藏不住。” 又翻到農耕籍的田畝注“這些‘新增荒田’,三年後要征稅 —— 右廷也別想借著開荒討好百姓。”
帖木兒摸著狼紋封面“將軍是想用冊子捆住牧民的腿?” 蕭虎搖頭“是讓他們知道,在大都的地界,牲畜再多,也得按規矩記在冊上。” 周顯看著虎紋頁的佃戶注“那這些佃戶……” “他們租的是朝廷的地,” 蕭虎打斷他,“冊子就是憑證,地主敢多收租,右廷就敢治他。”
殿外的陽光照在合訂本上,狼紋與虎紋在頁邊重疊處,墨跡與朱砂暈成一片淡紅。蕭虎忽然道“等十年後,讓他們的兒子來補冊,或許就分不清哪頁是狼,哪頁是虎了。”
雲州的帖木爾把羊皮籍藏在帳頂的木箱里,箱底墊著兒子的胎毛 —— 他不懂什麼 “戶政”,只覺得這冊子能證明 “自己是大都的人”。有次草原親戚來勸他遷回和林,他掏出冊子指著狼首銅釘“你看,朝廷認我,我不走。”
燕雲的王老實把農耕籍夾在《家堂神軸》(祖宗牌位卷軸)里,每次上香都要翻到自己的名字。孫子總問 “那老虎為什麼不咬人”,他就說“這是家虎,記著咱們的田,護著咱們的糧。” 冊頁上的虎紋被香火燻得有些發黑,倒像添了層暖意。
南北戶籍司的書吏們私下換冊子看蒙古書吏覺得農耕籍上的小楷像 “田埂上的苗”,漢人書吏覺得草原籍的鐵筆字像 “草原上的石頭”。有個漢人書吏學用鐵筆,在廢羊皮上畫了只沒牙的狼,被阿古拉看見,竟笑著添了筆虎紋“這樣才像大都的樣子。”
至元四十四年夏至後三日,首批 “虎都籍” 合訂本送入戶部庫房。庫房的檀木架分左右兩格,左格放草原籍合訂本(狼首朝外),右格放農耕籍合訂本(虎紋朝外),最上層的紫檀匣里,鎖著蕭虎御覽的總冊,封面的 “虎都籍” 三字,漢隸與蒙古文的刻痕深淺如一。
耶律楚材在《戶政錄》里寫道“狼記牧,虎記農,非為分野,實為合治。” 他讓人在庫房門口刻了副對聯“一籍統南北,兩紋共大都”,橫批 “同此涼熱”—— 這是他偷偷改的,原想寫 “狼虎同威”,又覺得太露鋒芒。
傍晚的霞光透過窗欞,照在層層疊疊的冊籍上。羊皮的油光與紙頁的啞光混在一起,像無數雙眼楮,靜靜注視著這座正在成型的都城。或許正如蕭虎所說,這些冊頁記的不只是戶與口,是讓草原的風與農耕的雨,在同一本籍冊里,慢慢找到共存的節奏。
而那狼與虎的紋樣,終會在歲月的翻折中,褪去最初的對立,變成大都百姓口中 “咱們的冊子”—— 這或許,就是戶籍合編最隱秘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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