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6 章汗廷監軍(忽必烈的制衡之術)(至元四十三年夏末?虎都)
虎都的城門樓響起三通鼓時,孛兒只斤?脫脫的儀仗剛過淮河。這位拔都之子騎著純白的河西馬,甲冑上瓖著銀線,腰間懸著忽必烈親賜的 “監軍玉牌”,身後跟著兩百名怯薛軍 —— 個個高鼻深目,腰佩彎刀,與虎都街頭的漢人百姓形成刺眼的對照。
“蕭將軍何在?” 脫脫在城門口勒住馬,對迎候的周顯頤指氣使。他才二十歲,仗著祖父拔都的功勛,在漠北從無人敢拂逆。周顯躬身道“蕭將軍在虎豹閣備下接風宴,特命屬下在此迎候。” 脫脫 “哼” 了一聲,馬鞭直指城內最高的建築“那就是虎豹閣?看著還不如和林的汗宮氣派。” 話語里的輕蔑,像針一樣扎在周圍宋降官的心上。
進入虎都時,脫脫故意讓怯薛軍沿途驅趕商販,掀翻了兩個賣糖人的攤子。孩童的哭聲里,他對周顯道“江南的刁民,就得用鞭子教規矩。” 周顯暗自記下 —— 這監軍不僅是來監視的,是來立威的。
虎豹閣的宴廳里,蕭虎親自為脫脫斟酒。酒是江南的 “女兒紅”,杯是汝窯的青瓷盞,脫脫卻只用銀碗(草原習俗),還讓怯薛軍搜了一遍菜碟“別是南人下了毒。” 蕭虎面不改色“監軍放心,這些廚子都是從和林調來的蒙古人。”
席間,脫脫直入主題“大汗有旨,命我查看江淮軍糧、戶籍、軍備,蕭將軍需全力配合。” 他從袖中掏出清單,上面列著二十余項,從吞江軍的戰船數量到虎都的鐵產量,無一不包。蕭虎接過清單,笑道“監軍遠道而來,先歇息三日。三日後,我讓人把卷宗送過去。” 他特意加重 “送過去” 三字 —— 不是讓脫脫去查,是他 “呈上來”。
宴後,脫脫被安置在虎豹閣側院,院牆上新刷了白灰,怯薛軍在四角搭了望樓,活像座小城堡。周顯對蕭虎道“這是把咱們當賊防。” 蕭虎望著側院的燈火“防著好,防著就沒時間生事了。”
三日後,送抵脫脫住處的卷宗堆了半間屋。脫脫隨手翻開《吞江軍戰船冊》,見上面密密麻麻記著 “巨虎艦三艘、虎頭船五十艘、快船兩百艘”,卻沒寫火炮數量。“這是什麼?” 他把冊子扔給來送卷宗的張誠。
張誠躬身道“火炮屬軍機密檔,需蕭將軍親批才能查看。” 脫脫怒道“我是監軍!憑什麼看不得?” 張誠從懷里掏出蕭虎的手諭,上面寫著 “吞江軍直屬大汗,軍械只對汗廷負責”—— 這是蕭虎早就備好的說辭,用忽必烈的權威壓忽必烈的人。
脫脫氣的摔了茶碗,卻不得不罷休。他轉而查戶籍冊,發現江淮的 “新附民”(宋降民)竟有十多萬,每戶名下都記著 “已授田”“免賦稅”。“這些南人憑什麼免稅?” 他質問趕來的孟珙。孟珙答“蕭將軍說,民心安則江淮安,安則無需大軍駐守 —— 可為汗廷省糧草。” 這話堵得脫脫啞口無言。
脫脫堅持要去揚州看吞江軍演習,蕭虎便讓人在長江北岸搭了觀禮台。陳六指揮的船隊確實壯觀三艘巨虎艦列陣,虎頭船環繞,火箭齊發時像飛蝗過境,驚得江鳥四散。
“好!” 脫脫拍著欄桿叫好,忽然指著遠處的蘆葦蕩,“那里是不是藏了戰船?” 蕭虎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是巡邏的快船,不值一提。” 實則那里藏著改良後的水底雷 —— 這是吞江軍的核心機密,絕不會讓脫脫看見。
演習結束後,脫脫想登巨虎艦查看,被陳六攔住“艦上正在檢修火炮,恐有危險。” 脫脫怒道“我偏要登!” 正爭執間,蕭虎 “恰好” 收到急報“滁州有亂民起事,請將軍回虎都處置。” 他對脫脫拱手“監軍自便,我先回了。” 留下脫脫對著空蕩蕩的觀禮台,氣得直罵 “南蠻子狡猾”。
脫脫的怯薛軍沒閑著。有個百戶偷偷溜進虎豹閣的底層(存放降表處),想抄錄宋降官的名單,被守閣的虎衛營逮個正著。百戶亮出監軍玉牌“我是監軍的人!” 虎衛營的校尉二話不說,先打了他二十軍棍,再押到脫脫面前。
“蕭虎好大的膽子!” 脫脫拿著玉牌沖到虎豹閣,卻見蕭虎正坐在狼虎交椅上,面前跪著那個百戶。“監軍請看,” 蕭虎指著百戶懷里的布包,里面是偷抄的降表副本,“虎豹閣是軍機密地,按《大扎撒》,私闖者斬。看在監軍的面子上,打二十棍算輕的。”
脫脫被噎得說不出話。蕭虎又道“若怯薛軍想在虎都走動,可先領虎衛營的腰牌,免得誤會。” 這是明著限制 —— 沒有蕭虎的人跟著,怯薛軍寸步難行。脫脫摔門而去時,听見蕭虎對周顯道“把腰牌做得小些,讓他們戴著不舒服。”
深夜的白虎堂,周顯鋪開脫脫的密報(李默從怯薛軍的信使手里截獲的)。上面寫著 “蕭虎私藏火炮、縱容南人、軍糧虛報”,字字都往 “謀逆” 上靠。“脫脫這是要置將軍于死地。” 周顯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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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虎卻在密報上畫了個圈“他說我軍糧虛報,正好。” 他讓人往和林送了份《江淮秋糧預估冊》,比實際產量少報了三成,“讓忽必烈覺得,江淮確實難治理,我需要更多時間。” 周顯還是擔心“脫脫是拔都的孫子,汗廷里支持他的人不少。”
蕭虎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側院的燈火“拔都想讓孫子分江南的權,忽必烈想用脫脫防著我,他們各有各的算計。” 他冷笑一聲,“咱們就當戲台,讓他們唱。” 窗外的風卷著落葉,像在為這場無聲的較量伴奏。
孟珙成了脫脫拉攏的對象。一日,脫脫單獨召見他,許以 “若揭發蕭虎有異心,將來江南行省左丞的位置給你”。孟珙捧著虎頭鍘的拓片(他隨身攜帶的信物),躬身道“監軍不知,蕭將軍待我不薄。況且,若我反戈,他日誰還信降將?”
這話傳到蕭虎耳中,他讓孟珙掌管江淮鹽鐵司 —— 這是肥差,也是實權。孟珙不解“將軍不怕我……” 蕭虎打斷他“你獻虎頭鍘時,就該知道,背叛我的人,下場比耶律哈(被虎頭鍘斬的千戶)還慘。” 孟珙摸著拓片上的虎紋,後背沁出冷汗 —— 蕭虎給的不是信任,是警告。
其他宋降官也在觀望。有人偷偷給脫脫送禮,有人則把脫脫的動向密報蕭虎。楚州知府最滑頭,兩邊都送了禮,卻什麼實質性的話都不說 —— 他知道,這兩個大佬較勁,小人物站錯隊就是死。
脫脫的密報送到和林時,忽必烈正與耶律楚材下棋。“蕭虎真的謀逆?” 忽必烈捻著棋子,目光卻在楚材臉上。楚材落下一子“脫脫的話,需打折扣。蕭虎若要反,何必費力氣收江淮民心?”
他指著案上蕭虎送來的《江南治理策》“此書詳述如何征稅、如何屯墾,甚至提到要在江南開科舉 —— 這不是謀逆的樣子,是想做江南的王。” 忽必烈笑了“朕就知道,他舍不得江南這塊肥肉。”
最終,忽必烈給脫脫下了道旨“監軍重在協理,非掣肘。蕭虎既已收復江淮,可許其便宜行事,但軍權必須牢牢掌握。” 這道旨既沒罵蕭虎,也沒罰脫脫,卻像根繩子,把兩人拴得更緊了 —— 誰也別想獨吞江南。
蕭虎得知忽必烈的旨意,立刻讓人在虎都、揚州、楚州等地張貼布告,詳述 “大汗嘉許江淮治理,特免明年夏稅”。百姓們歡呼雀躍,把布告拓下來貼在門上,像護身符一樣。
脫脫看到布告,氣得砸碎了硯台“蕭虎這是借大汗的名義收買人心!” 他想阻止,卻發現百姓已把他當成 “阻撓免稅的惡人”,怯薛軍出門買東西,商販都故意抬高價格。有個怯薛兵與百姓爭執,被圍起來打了一頓 —— 沒人怕監軍,因為他們信蕭虎說的 “大汗恩準”。
蕭虎對周顯道“民心就是盾牌。脫脫再告黑狀,忽必烈也得掂量 —— 難道要逼反江淮的百姓?” 他讓人給和林送了兩車江南特產(絲綢、茶葉、瓷器),每車都插著 “感恩大汗免稅” 的旗子 —— 把忽必烈架在 “仁君” 的位置上下不來。
夏末的最後一場雨落下時,脫脫終于消停了。他的密報石沉大海,怯薛軍被虎衛營盯得死死的,連出門都得領腰牌。更讓他憋屈的是,虎都的漢人官吏見了他,笑臉相迎,卻什麼正事都不辦 —— 都在等蕭虎的意思。
蕭虎則忙著準備應對秋汛。他讓陳六加固江堤,讓孟珙組織民夫疏通河道,還讓人把勸農碑上的農戶召集起來,教他們如何防洪。這些事傳到和林,忽必烈對耶律楚材道“蕭虎確實在做事。” 楚材答“但也在掌權。”
虎豹閣的燈亮到深夜。蕭虎對著《江南輿圖》,在臨安的位置畫了個虎爪 —— 脫脫是顆棋子,忽必烈是下棋的人,而他,要做掀棋盤的那只手。側院的燈火早已熄滅,脫脫大概在睡夢中咒罵,但這已不重要。
秋汛將至,長江的水開始上漲,像汗廷與江淮之間那越來越緊繃的關系。誰也不知道,這場制衡的游戲,會在哪個節點,徹底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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