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9 章江南潛吏(白虎堂的人事布局)(至元四十三年?臨安白虎堂密室)
李默的案頭攤著七張桑皮紙,每張邊緣都蓋著半枚虎紋印 —— 合起來正是完整的白虎徽記。他用狼毫筆蘸著朱砂,將名錄分為三欄“核心” 用朱筆圈注,“外圍” 標藍,“潛在” 則以墨筆勾勒。最頂端的 “核心” 欄里,臨安府推官錢明遠、揚州通判甦煥的名字格外刺眼。
“錢推官掌刑獄,可遲滯邊將罪案;甦通判管城防,能掣肘修繕工程。” 李默對副手王硯道,指尖點在錢明遠的名字旁,“此人貪墨案發,本應流放,是咱們托人換了‘罰俸三年’的輕判 —— 這等把柄在握,比金銀更可靠。” 王硯湊近細看,見每個名字下都注著小字錢明遠 “好玉玩”,甦煥 “幼子在北境為質”,甚至連他們的生辰、家僕姓名都一一列明。
名錄的最後一頁藏在茶磚模子里。李默將寫滿 “潛在” 人選的紙折成細條,塞進磚縫“這些人多是不得志的州縣官,暫不用聯系,等秋稅時再借‘催繳不力’的由頭,引他們主動投效。” 磚面上刻著 “龍井雨前” 四字,與尋常茶磚無異,卻能在特定角度折射出虎紋暗影。
臨安府衙後巷的 “晚香樓” 里,錢明遠正對著一只玉雕貔貅出神。這是李默托人送來的,底座暗格藏著密信“九月初三,需延緩審理濠州通判‘私通北境’案。” 他摩挲著貔貅的鱗甲 —— 這物件市價百兩,抵得上他半年俸祿,而那案子若坐實,濠州防線的布防圖便會隨案牘移交樞密院,絕不能讓南宋朝廷察覺。
三日後升堂,錢明遠故意將卷宗 “遺” 在案頭,待書吏提醒時,又以 “證據不足” 為由將案子壓下。退堂後,他望著銅鏡里自己鬢邊的白發,忽覺後頸發涼 —— 半月前,白虎堂的人送來了他與北境商人交易的賬冊,那上面的朱印,正是他親手所蓋。
揚州通判甦煥的手段則更隱蔽。他在城防修繕的呈文里,將 “需松木百株” 改為 “雜木亦可”,又暗示工頭 “工期可延至冬初”。當監工的小吏質疑時,他拍著案幾怒斥“國庫空虛,能湊齊木料已是幸事!耽誤了工期,你擔待得起?” 小吏喏喏退下,卻不知甦煥的幼子正在汴梁 “求學”—— 名為求學,實為質子。
“外圍” 欄里的名字多是市井熟面孔臨安最大的綢緞商趙三郎、負責長江水寨木料采辦的庫吏孫七、甚至連理宗御膳房的采買都在冊。這些人不直接參與軍政,卻能通過日常往來傳遞消息。
趙三郎的綢緞鋪常為禁軍制衣,他記下各營軍服的尺寸變化 —— 若突然增制小個子軍服,必是招募了南方新兵;孫七則在木料入庫時做手腳,將 “堅木” 與 “朽木” 的賬目混記,待白虎堂的人來查,只需報出 “某批木料入了水寨西隅”,便可知那里的防御是虛是實。
最巧妙的是御膳房采買劉二。他每日記錄理宗的膳食若多添了淮揚菜,必是思念故土,對邊防會更上心;若連日素食,則可能心緒不寧,朝堂易起紛爭。這些瑣碎情報經李默匯總,竟成了預判南宋國策的依據。
“潛在” 欄里的徽州通判周瑾,原是主戰派,因彈劾史宅之被貶。李默不直接接觸,只讓揚州茶商 “偶遇” 他,閑聊時嘆“周大人清廉,卻落得如此境遇,不如北境……” 話未說完,周瑾已掀翻茶桌“某雖失意,斷不做貳臣!”
可半月後,周瑾收到家書 —— 徽州老家遭水災,糧倉被沖,百姓流離。正當他束手無策時,一批賑災糧悄然而至,送糧的管事只留下字條“北境商戶聞大人德政,略盡綿薄。” 周瑾望著災民分糧的場景,手指捏皺了字條,終究沒再追查糧源。李默得知後,在他的名字旁添了句“可待秋冬再試。”
揚州城牆的修繕工程本應三月完工,甦煥卻以 “秋雨連綿” 為由,將工期拖至次年春。負責砌牆的匠頭發現,送來的石灰摻了沙土,磚石也多是殘次品,忍不住去質問,卻被甦煥的親衛攔在門外“通判說,先湊合用著,開春再換好料。” 匠頭無奈,只能在城牆夾層里塞進稻草充數,導致東段牆基比規制薄了兩尺。
長江水寨的營造更顯詭異。按圖紙應設十二座了望塔,甦煥卻只建了八座,理由是 “節省木料”。更蹊蹺的是,塔上的箭窗都朝向內陸,而非江面。負責監工的南軍虞候察覺不對,剛要上報,就被錢明遠以 “擅離職守” 的罪名拿下 —— 原來那虞候曾告發過甦煥的家僕強佔民田,早被記恨在心。
史宅之在樞密院翻看各地呈文時,發現揚州的城防奏報連續三個月 “無新進展”,而甦煥的解釋總是 “天氣受阻”。他召來江淮轉運使詢問“今夏揚州少雨,何來‘連綿’之說?” 轉運使支吾道“甦通判說…… 夜間多霧,不便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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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疑的是錢明遠。史宅之讓人核查刑獄卷宗,發現涉及北境的案子近半年竟無一審結,其中濠州通判案更是 “壓而不審”。“錢明遠素以‘斷案神速’自居,怎會突然拖沓?” 他命人暗中調查,得知錢家近來多了不少北境玉器,而甦煥的幼子 “游學” 之地,恰是汴梁。
史宅之捏著呈文的手指微微發白 —— 這些線索單獨看都似巧合,串聯起來卻如一張無形的網,正悄悄纏向江南防務。
鄭清之帶著親衛暗訪揚州時,城牆東段的工匠偷偷遞上一塊摻沙的石灰“大人請看,這料子別說防箭,連擋雨都難。” 可當他傳訊甦煥時,對方卻捧出賬本“每筆料款都有戶部批文,若有差池,必是采辦吏員舞弊。” 那采辦吏早已被甦煥以 “貪墨” 罪名杖斃,死無對證。
臨安的調查同樣受阻。史宅之想提審被錢明遠關押的虞候,卻被告知 “犯官突發惡疾亡故”。派去監視錢明遠的人回報“錢推官每日升堂理事,入夜便閉門不出,實在抓不到錯處。” 史宅之望著窗外的秋雨,忽然明白 —— 對方做事太周密,每個環節都留著 “脫罪” 的後路,沒有鐵證,貿然動官只會打草驚蛇。
史宅之借 “秋防考核” 為由,擬了份調任名單調錢明遠為衢州通判(遠離刑獄),改甦煥為池州同知(無權管城防),連那批 “外圍” 胥吏也被安上 “政績平平” 的名頭,貶去偏遠州縣。旨意頒布時,錢明遠正在審案,聞言手中的驚堂木 “啪” 地掉在地上,臉色煞白。
他連夜托人送密信給李默,卻被史宅之的人截獲 —— 信中只畫了只斷爪的白虎,再無他語。史宅之將密信燒成灰燼“他們在試探咱們的底牌。” 鄭清之擔憂“換了新人,會不會被他們重新拉攏?” 史宅之冷笑“新派去的都是閩廣籍官員,與北境素無往來,且家眷都在臨安為質 —— 想被策反,得掂量掂量。”
甦煥離揚州前,在城防圖的夾層里藏了張字條“新官王顯,喜好昆曲,常去‘玉春班’听戲。” 這字條三日後便到了李默手中。他立刻讓人買通班主,派了個 “唱旦角的伶人” 去接近王顯 —— 那伶人是白虎堂訓練的死士,腰間藏著淬毒的發簪(此處按史料改為骨簪)。
錢明遠到衢州後,故意拖延賦稅入庫,導致軍需短缺。史宅之早有準備,派去的監稅官是他的門生,直接繞過錢明遠將稅銀解往臨安。錢明遠氣得摔了茶盞,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架空 —— 白虎堂的密令傳來“暫避鋒芒,靜待時機。”
這場人事拉鋸戰,沒有硝煙卻處處是陷阱。史宅之替換十名官員,李默便策反兩名小吏;這邊剛堵住城防的漏洞,那邊又在糧道上埋下隱患,雙方你來我往,將江南官場攪成了看不見的戰場。
李默將謄抄後的名錄正本藏進靈隱寺的佛像腹內 —— 那里香火最盛,反而最不易被搜查。副本則燒成灰,混在墨汁里,只他一人知曉完整名單。可夜審時,他總夢見名錄被史宅之搜去,那些名字化作厲鬼來索命。
王硯察覺他日漸憔悴,勸道“不如減些人手,免得樹大招風。” 李默搖頭“蕭將軍要的是‘過江即破’,這點風險算什麼?” 他不知道的是,“潛在” 欄里的周瑾雖未明投,卻已暗中將徽州防務的異動報給了趙葵 —— 有些人,看似被拉攏,實則在等待反噬的時機。
中秋的月光透過窗欞,照在李默案頭的空白紙頁上。他正準備增補新的內應名字,筆尖懸在半空,忽然想起錢明遠被調走時的眼神 —— 那里面除了驚慌,似乎還有一絲解脫。這讓他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仿佛那張名錄不是掌控他人的工具,而是即將引爆的火藥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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