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4 章水戰之短(蕭虎的隱秘考量)(至元四十三年春?汴梁軍器坊)
汴梁軍器坊的桐油味混著鐵腥氣,在春日的風里翻涌。蕭虎踩著木梯登上新造的戰船,靴底碾過甲板的薄木片,發出細碎的呻吟。“這船板用的是榆木,泡在水里三個月就得糟。” 他彎腰叩擊船舷,回聲空洞得像老人的咳嗽,“草原的造車手藝,造不出能抗長江風浪的船。”
蒙古工匠頭目帖木兒赤(與帖木兒非同一人)漲紅了臉,攥著刨子辯解“將軍,咱們用了十道鐵箍加固,比西域的商隊船結實多了!” 蕭虎卻指向船底的接縫 —— 那里用馬鬃填塞縫隙,這是草原人防雪的法子,遇水只會發脹松脫。“去年淮河試航,三艘船沉了兩艘,忘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讓周遭的錘鑿聲都停了。
夕陽斜照進船塢,將戰船的影子拉得歪斜。蕭虎望著水面倒映的船影,忽然長嘆“非十年難習水戰啊……” 這聲嘆里藏著他沒說出口的恐懼 —— 拔都的南征令催得緊,可蒙古人連像樣的戰船都造不出來,強渡長江無異于驅羊入虎口。
軍器坊角落的茅草棚里,漢人工匠陳忠正偷偷用桑皮紙臨摹南宋樓船的圖紙。這是他去年從揚州逃難時帶出來的,圖上的 “水密艙” 結構被紅筆圈了又圈。“蕭將軍要是肯用這法子,船就沉不了。” 他兒子陳二捧著桐油碗,小聲道,“可那些蒙古匠人,總說咱們漢人的法子‘娘們氣’。”
蕭虎的腳步聲在棚外響起時,陳忠慌忙將圖紙塞進灶膛。蕭虎卻已看見那半截船樣 —— 用榫卯拼接,不用一根鐵釘,正是水密艙的微縮模型。“這手藝,為何不獻給軍器監?” 蕭虎拿起船樣,指腹摩挲著嚴絲合縫的接口。陳忠撲通跪下“小的不敢…… 怕被說成通宋。”
蕭虎忽然對帖木兒赤道“從今天起,漢人工匠的法子,都得試試。” 他將船樣塞進袖中,余光瞥見陳忠松了口氣的側臉 —— 原來不是不會造,是不敢造。草原與中原的隔閡,比船底的縫隙更難填補。
虎符堂的密室藏在書架後的暗門里,僅容兩人轉身。周顯正用狼毫筆標注南宋樓船的尺寸,燭火在絹本輿圖上跳動,將 “樓船高十丈,載炮十二門” 的字樣映得發亮。“這是從揚州商棧抄來的貨單,南宋去年新造了二十艘‘鐵壁船’,船板裹著鐵皮。” 他指著圖上的紅點,“采石磯的水寨,就泊著五艘。”
蕭虎接過卷宗,指尖劃過 “火藥配方” 四字 —— 那里被蟲蛀了個洞,只剩 “硝石三成” 的殘句。“南宋把水師的底細藏得比國庫還深。” 他從暗格取出個檀木匣,里面是周顯派人從臨安書坊 “淘” 來的《舟師繩墨》,書頁里夾著個小布包,打開是塊樓船的鐵皮,邊緣還留著火炮轟擊的凹痕。
“把這些都抄三份,一份送和林,一份存虎符堂,一份給陳忠。” 蕭虎在卷宗封面寫下 “三年為期,必破此術”,墨汁透過紙背,在案上洇出個深色的疤,像枚刻在心頭的警記。
張誠的棋藝是蕭虎教的,可今夜的棋局卻格外膠著。黑白子在 “江淮輿圖” 上廝殺,黑子(蒙古)已佔淮北,白子(南宋)仍死守長江南岸。“將軍若此時揮師南下,就是這顆過河的卒子。” 張誠拈起白子,堵住黑子的去路,“看似勇猛,實則進退兩難。”
蕭虎的黑子懸在 “建康” 上空,遲遲未落。燭火照見他眼底的盤算“拔都要的是速勝,可咱們的水師還沒長牙。留著南宋這道坎,正好拖延時間。” 他忽然將黑子移到 “襄陽”,“讓他們以為咱們要打襄陽,長江的防備就松了 —— 咱們正好趁機練船。”
棋子落定的瞬間,窗外傳來巡夜兵的甲葉聲。張誠忽然明白“留南宋不是養虎,是給咱們自己爭取馴虎的時間。” 蕭虎笑了,將殘茶潑在棋盤上,水流過長江的紋路,像在為這場隱秘的謀劃洗禮。
軍器坊外的老槐樹上,藏著拔都派來的怯薛(護衛軍)巴圖。他看著蕭虎與漢人工匠同吃同住,看著新船改用漢式榫卯,心里的疑雲越來越重。“蕭將軍這是忘了祖宗的手藝?” 他在密報里寫道,“日日與南人廝混,恐對大汗有異心。”
蕭虎早察覺了這雙眼楮。他故意讓陳忠公開打造 “草原樣式” 的戰船,卻在船塢深處另起爐灶,用漢法秘密造了三艘改良船。“讓巴圖看見他想看見的。” 他對周顯道,“等他把‘蕭虎沉迷漢俗’的消息傳回和林,咱們的水師早就學會劈波斬浪了。”
三月的最後一場雨落下來時,改良船在汴梁西湖試航。蕭虎站在船頭,看船身平穩地切開浪頭,忽然對陳忠道“告訴弟兄們,等造出能渡長江的船,每人賞十畝淮河邊的好地。” 雨絲打在他臉上,混著笑意,像在為這場瞞天過海的布局慶生。
南宋送來的歲貢里,有批蜀錦格外厚實。蕭虎讓周顯拆開一匹,里面竟裹著層細麻布,織著微縮的長江水文圖 —— 這是史宅之的暗號,默許他獲取水師情報。“史相的兒子,比老子更懂‘借勢’。” 蕭虎撫摸著錦緞上的魚紋,“他怕咱們真打過來,又怕拔都催得緊,只能用這法子幫咱們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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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顯將水文圖拓印下來,與之前的樓船圖紙拼在一起,長江的險灘、暗礁、水寨位置漸漸清晰。“南宋水師的糧草多屯在安慶,那里的守將是徐清叟的門生,貪生怕死。” 他指著圖上的糧倉標記,“這是史宅之故意漏給咱們的軟肋。”
蕭虎卻將拓片燒了“現在還不能動。” 他要的不是一時的破綻,是能徹底撕破長江防線的實力。蜀錦被重新縫好,送進和林的倉庫,沒人知道里面曾藏著足以改寫戰局的秘密。
蕭虎下了道奇怪的命令蒙古工匠學漢式造船法,漢人工匠學草原騎射。“三個月後考核,通不過的罰去挖河。” 他在軍器坊設了 “互學榜”,漢人陳忠教榫卯,蒙古人帖木兒赤道馴馬,誰也別想藏私。
起初沖突不斷。蒙古匠人嫌漢人 “慢”,漢人嫌蒙古人 “糙”。直到有次試航,蒙古兵救了落水的漢人工匠,漢人工匠用桑皮紙幫蒙古兵修補了破損的馬鞍,隔閡才漸漸消融。“船要漢人的穩,人要蒙古人的勇,合在一起才是能打仗的水師。” 蕭虎看著匠人們混坐在一起吃飯,忽然對周顯道。
陳忠的兒子陳二學會了蒙古話,能數著十幾種馬的毛色;帖木兒赤的徒弟學會了看水流,能根據波紋判斷水深。這些細微的變化,像船底的鉚釘,悄悄加固著這支新生的水師。
南宋的 “回回炮” 能打三里地,蒙古的土炮卻連一里都費勁。蕭虎在軍器坊闢出 “火藥坊”,用南宋歲貢的硫磺試驗新配方。“硝石、硫磺、炭,比例錯一分,威力就差十倍。” 他看著試炮手捂著臉退回來,炮膛炸出個豁口,“南宋的匠人能造出‘轟天雷’,咱們為什麼不能?”
周顯從白虎堂調來個 “特殊人才”—— 曾在南宋火藥局當差的王七,因貪墨被通緝,投靠了北境。“大人,南宋的炮用‘瓷殼’裝火藥,炸開時碎片比鐵彈還厲害。” 王七畫出瓷殼的燒制法,蕭虎立刻命人建瓷窯,“就用淮南的黏土,燒出比南人更硬的殼。”
試炮的爆炸聲震碎了汴梁的晨霧。當鐵彈終于飛出兩里地,炸碎湖心的石島時,蕭虎忽然想起拔都的話“蒙古人的箭能射穿太陽。” 他在心里補了句“將來,咱們的炮能射穿長江。”
拔都的信使帶著馬鞭闖進虎符堂,將南征令拍在案上“大汗說了,秋高馬肥時,必須拿下建康!” 他瞥了眼牆上的水師操練圖,冷笑,“蕭將軍與其擺弄這些木頭船,不如多練些騎兵 —— 馬蹄子踏過長江,比什麼船都管用!”
蕭虎沒接令,反而拉著信使去看新船。當改良船在風里穩穩航行,信使的臉色變了變。“再給半年,” 蕭虎遞給他杯馬奶酒,“我給大汗送上份大禮 —— 讓蒙古的戰旗插在長江南岸。” 他知道,拔都的耐心快耗盡了,這場拖延戰必須見點真東西。
信使回京前,蕭虎讓人裝了船 “禮物”—— 用新法制的火炮、改良的船釘、還有幅 “蒙古水師踏平江南” 的想象圖。這些半真半假的成果,足夠讓和林再等半年。
蕭虎率水師在淮河演練。改良船列成 “雁陣”,火炮齊鳴,驚得南岸的南宋戍兵紛紛登城觀望。“讓他們看清楚。” 蕭虎對陳忠道,“也讓他們傳消息回去 —— 蒙古人不是只會騎馬。”
船過濠州時,他看見去年分治時立的界碑,碑上的 “各守疆土” 已被風雨磨得模糊。“守?” 他低聲自語,忽然拔劍劈向水面,浪花濺起三尺高,“等咱們的船能橫渡長江,這界碑就得挪到臨安去。”
暮色中,戰船返航的帆影與夕陽重疊,像支蓄勢待發的箭。蕭虎站在旗艦上,望著長江的方向,心里那道 “十年之約” 的坎,忽然覺得沒那麼遠了。水戰的短板終會補齊,而留著南宋這道 “餌” 的耐心,終將換來雷霆萬鈞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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