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3 章朝堂爭議(蒙古貴族的分治質疑)(至元四十三年春?和林斡耳朵)
和林的春寒裹著沙礫,打在金色斡耳朵的氈簾上沙沙作響。明日便是忽里台大會,各部首領的帳篷在斡耳朵周圍星羅棋布,篝火映著甲冑上的寒光。巴圖魯親王的帳內,酒囊翻倒在地,馬奶酒浸透了虎皮地毯。“蕭虎那南蠻子的心思,瞞不過我!” 他攥著腰間的金柄彎刀,刀鞘上的九獅紋被指節按得發白,“分治?分明是想借著淮水天險,擁兵自重!”
旁邊的千戶阿勒赤啃著羊骨,油汁順著胡須滴在鐵甲上“親王說得是!咱們蒙古鐵騎踏遍歐亞,難道還怕南宋那幾條破船?依我看,該請拔都汗下旨,讓蕭虎立刻渡江,咱們西翼軍從漢中夾擊,不出半年定能踏平臨安!” 帳外傳來巡邏怯薛的馬蹄聲,巴圖魯猛地按住他的肩,聲音壓得像磨石“這話明天當著眾王說 —— 我倒要看看,蕭虎怎麼應對!”
次日辰時,鎏金斡耳朵內檀香繚繞,拔都汗坐在虎皮王座上,銀狐裘的下擺拖曳在地。諸王按爵位分列兩側,蕭虎站在漢臣班首,玄色朝服上繡著暗紋虎形,與周圍的皮袍甲冑格格不入。當拔都提及 “淮水分治” 的奏請時,巴圖魯突然踏出隊列,靴底在地毯上碾出悶響。
“汗王三思!” 他雙手按在腰刀上,喉結滾動著草原漢子特有的粗糲,“南宋如附骨之疽,留著便是禍患!當年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何曾容敵人苟延殘喘?蕭將軍說宋軍水師厲害,我看是他打了退堂鼓 —— 咱們蒙古兒郎的馬靴,就該踩在臨安的宮殿上!” 話音未落,西側的草原諸王紛紛附和,“蕩平南宋” 的呼喊震得帳頂的鎏金飾件嗡嗡作響。
蕭虎垂眸而立,指尖在袖中捻著一枚竹制算籌 —— 那是昨夜核算歲貢清單時留下的。他听見身後漢臣的呼吸陡然變促,知道這些從汴梁跟來的幕僚,正捏著冷汗。
拔都抬手止住喧嘩,金鐲在腕間踫撞出清響“蕭將軍,你有何話說?” 蕭虎上前一步,內侍立刻展開一卷江淮輿圖,羊皮質地的圖面上,長江如一條銀帶橫亙,南岸標注著密密麻麻的紅點 —— 那是南宋水師的布防。
“親王勇冠三軍,蕭某佩服。”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帳內,“可長江不比草原,樓船高過城樓,炮石能及三里。去年末,咱們在淮河試練的戰船,撞上南宋巡邏艇便裂了縫 —— 若強行渡江,怕是會讓弟兄們白白送命。” 他指向圖上的茶場與桑田,“但南宋每年給的歲貢,光是茶葉就能換三千匹戰馬,絲綢能做萬套甲冑襯里。把這比作誘餌,養肥了再收網,豈不更穩妥?”
巴圖魯冷笑“你是怕了那水戰!” 蕭虎卻不看他,只對拔都躬身“臣請汗王派工匠南下,在汴梁造一百艘新式戰船。三年為期,若不能橫渡長江,臣願提頭來見。” 這話擲地有聲,連附和巴圖魯的諸王都愣了神。
帳內陷入死寂,檀香的煙氣在光束里凝滯。忽必烈坐在東側第二張案前,手指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案上的玉鎮紙 —— 那是當年耶律楚材送他的禮物,刻著 “靜思” 二字。他看著蕭虎挺直的脊梁,又瞥了眼暴跳如雷的巴圖魯,忽然想起上月收到的密報蕭虎在汴梁設立軍器監,招募了二十名南宋造船工匠。
“巴圖魯親王說得有理,” 忽必烈慢悠悠開口,打破了沉默,他的蒙語帶著中原口音的溫潤,“蒙古鐵騎不能怕水。但蕭將軍的‘餌養’之策,也不是沒有道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諸王,“長江水師非一日可破,歲貢確能解西征戰費之急。只是……” 話鋒一轉,他看向拔都,“虎踞行省地處南北要沖,需派怯薛親軍駐守,一則協助防務,二則…… 也能讓汗王放心。”
這話正中拔都下懷。怯薛是大汗的親信,派駐汴梁,既不得罪主戰派,又能牽制蕭虎。巴圖魯還想爭辯,卻被忽必烈遞來的眼神按住 —— 那眼神里藏著 “別壞了大局” 的警告。
拔都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輕叩,節奏與帳外的沙漏聲重合。他知道巴圖魯不滿的,何止是分治 —— 更怕蕭虎借淮水之功,壓過草原舊勛的風頭。而忽必烈的提議,恰好給了雙方台階。“就依忽必烈親王所言。” 拔都的聲音帶著草原霸主的威嚴,“蕭虎仍掌虎踞行省,即刻著手造艦、督催歲貢;巴圖魯率本部騎兵移駐關中,隨時待命;怯薛百戶那顏,明日便帶五十人南下汴梁。”
蕭虎躬身領命,玄色朝服的褶皺里,藏著一絲無人察覺的松弛。他知道,那五十名怯薛既是監視者,也是護身符 —— 有他們在,巴圖魯便不敢輕易構陷 “通敵”。巴圖魯雖面色悻悻,卻也明白汗王已給足他面子,重重哼了一聲,算是領旨。
散帳時,忽必烈與蕭虎在帳外擦肩而過。“蕭將軍,” 忽必烈低聲道,玉鎮紙的涼意透過衣袖傳來,“怯薛里有個叫阿合馬的,是個懂造船的,你可用。” 蕭虎心頭一震,躬身謝過。春風卷起沙塵,迷了眾人的眼,卻吹不散金帳內那層無形的網 —— 分治是表,制衡是里,而淮河的水,終究要為這盤棋局繼續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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斡耳朵外的空地上,巴圖魯攔住那顏,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塞進他手里“到了汴梁,給我盯緊蕭虎的一舉一動 —— 他見了哪些宋使,軍器監造了多少船,連他每天吃幾碗飯,都要報給我。” 那顏掂了掂錢袋,金珠踫撞的聲響里,藏著曖昧的承諾“親王放心,屬下明白。”
不遠處,忽必烈的幕僚姚樞正與蕭虎的副手周顯低語。“王爺讓我轉告周大人,” 姚樞遞過一張紙條,“汴梁的工匠缺好鐵,可從關中調運,就說是…… 怯薛的軍需。” 周顯接過紙條,見上面用炭筆寫著一個 “鐵” 字,心知這是忽必烈暗中支持造艦,拱手道“多謝王爺體恤。”
那顏回到自己的帳篷,將巴圖魯的錢袋扔進箱底,又從枕下摸出拔都汗親賜的金牌。他知道,自己這趟南下,是坐在兩頭燒的火爐上。蕭虎是汗王倚重的能臣,巴圖魯是草原望族,哪一頭都不能得罪。“傳令下去,” 他對親兵道,“明日出發前,每人備兩身甲 —— 一身穿在外面,一身藏在行囊里。” 親兵不解,卻不敢多問。
那顏望著帳外的月亮,忽然想起十年前隨拔都西征時,蕭虎還是個百戶,在阿姆河畔單騎沖陣,救過他的命。那時的蕭虎,眼里只有廝殺,沒有如今的深沉。“淮水真是個磨人的地方。” 他喃喃自語,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監視,還是該…… 暗中相助。
蕭虎的帳篷里,周顯正鋪開汴梁城防圖。“怯薛駐進城里,軍器監和勸農司怕是要露底。” 周顯憂心忡忡,指著圖上的兩處地點,“要不,把工匠和流民屯的名冊,轉移到密室?” 蕭虎卻搖頭,提筆在圖上圈出一處宅院“把那顏的住處安排在這里,緊挨著軍器監。”
周顯一愣“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就是要讓他看。” 蕭虎的筆尖點在 “船塢” 二字上,“讓他看到咱們造的都是內河小船,看到流民屯里漢蒙混住、一團和氣。至于真正的樓船圖紙……” 他從懷里掏出一卷羊皮,塞進爐邊的磚縫,“藏在這里,比密室安全。” 周顯這才明白,將軍要給怯薛演一出 “毫無野心” 的戲。
蕭虎連夜修訂歲貢清單,在原有茶葉、絲綢之外,又添了 “瓷器百箱、藥材十車”。周顯不解“這不是加重南宋負擔嗎?” 蕭虎冷笑“越重越好。讓臨安覺得,咱們只想要這些東西,沒心思打仗。” 他讓幕僚用漢蒙雙語謄抄,特意在 “每歲秋季交割” 旁畫了個小小的虎形印記 —— 那是白虎堂的暗號,提醒南宋官員 “可暗中商議減免”,進一步麻痹對方。
清單抄好時,天已微亮。蕭虎推開帳門,見巴圖魯的帳篷外,騎兵正在備馬,馬蹄揚起的沙塵里,藏著不甘的躁動。他知道,這場朝堂爭議雖暫告段落,但草原與淮河的角力,才剛剛開始。
三日後,汴梁城接到和林的旨意。當那顏帶著五十名怯薛踏入城門時,蕭虎率文武官員在城外迎接。軍器監的工匠們正在打造一輛普通的漕運馬車,勸農司的漢官正與蒙古千戶核對屯田賬目,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而此時的淮河岸邊,南宋斥候正緊張地注視著北岸的動靜。他們不知道和林的朝堂爭議,只看到蒙古兵在加固營寨,卻沒南下的跡象。“看來,這分治是真的了。” 斥候隊長松了口氣,勒轉馬頭往揚州報信。
江風掠過水面,掀起層層漣漪。沒有人知道,這看似平靜的分界線上,每一滴水珠里都藏著刀光劍影。蕭虎站在汴梁城頭,望著南方的天際,知道自己贏了第一步,但要讓那柄懸在頭頂的 “怯薛之劍” 真正收起,還需要更多的耐心與算計 —— 就像淮河的水,看似溫柔,卻能穿石破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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