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6 章︰商路緝私至元四十一年?基輔商市)
稅課司的秋稅賬冊在燭火下泛著微黃,周顯指尖劃過密密麻麻的數字,眉頭越皺越緊。綢緞稅銀從上月的三十五兩驟減至二十四兩,茶葉稅更從二十兩跌至十四兩,可商市的綢緞鋪、茶攤依舊熱鬧,甚至有小販偷偷降價兩成。他喚來書吏︰“取安德烈商隊的通關文牒。” 文牒上 “皮毛五十張” 的記錄月月不變,可庫房登記的皮毛入庫量卻時多時少。周顯用朱筆在文牒邊緣畫了個圈︰“五十張皮毛換五十匹綢緞?天下哪有這般巧的交易。” 他命人盯緊王茂的錦繡坊,果然發現三更時分有馬車從後門駛出,車轍印深且寬,絕非空車。
三名吏員換上磨破袖口的商袍,揣著碎銀混入城郊黑市。漢人吏員李忠在 “破碗茶館” 蹲了三日,才等到老板松口︰“跟我來,見了貨再談價。” 穿過蛛網密布的小巷,廢棄糧倉的木門後藏著另一番天地 —— 五十匹蜀錦堆得像小山,錦緞邊緣沒有官府驗過的火漆印;百斤茶葉裝在粗麻袋里,麻袋縫口的繩結手法與欽察部落常用的 “狼爪結” 一致。“王掌櫃的貨,從多瑙河繞過來的,稅錢全免,” 老板搓著手笑,“安德烈的商隊在對岸接應,每月初三、十三交貨,風雨無阻。” 李忠假裝驗貨,趁老板轉身時,將一枚刻著 “稅” 字的小木牌塞進綢緞堆,這是官府的標記。
周顯在多瑙河商路設下 “三道埋伏”︰密林入口埋絆馬索用浸油麻繩,韌性十足),石橋兩側藏兵卒扮成砍柴人,柴捆里藏短刀),開闊地草垛後伏主力三十名兵卒,帶弓箭與繩索)。他親自坐鎮指揮,懷里揣著李忠畫的地形圖,圖上用紅筆標著 “糧倉位置”“守衛換崗時間”。三更梆子響過,安德烈的商隊果然出現,雪橇在雪地上滑行無聲,唯有馬蹄鐵偶爾踫撞冰石的輕響。當領頭的雪橇剛過石橋,周顯猛地揮下火把,絆馬索應聲拉起,將最後兩輛雪橇拽翻,兵卒們如猛虎下山般沖出,喊殺聲驚得林間宿鳥亂飛。
“這是自用貨物,憑什麼查抄!” 安德烈被按在雪地上,仍掙扎著嘶吼。周顯命人掀開雪橇上的羊毛氈 —— 五十匹蜀錦滾落與糧倉標記的綢緞紋路一致),百斤茶葉散出清香,麻袋里露出的小木牌赫然在目。吏員呈上另一證物︰王茂的走私賬本,上面用漢蒙兩種文字記錄著 “八月十三,安德烈帶茶五十斤,分利銀三兩”,頁腳還有安德烈的俄文簽名。“自用貨物需官府路引,你這賬本卻寫著‘分利’,” 周顯將賬本扔在他面前,“王茂在錦繡坊後院藏的私貨,此刻怕是也被抄了。” 安德烈看著賬本上的簽名,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再無辯駁之力。
商市廣場的行刑台前人山人海,周顯站在台上宣讀《市坊律》︰“王茂、安德烈走私商貨,依律笞二十,貨物充公,店鋪停業三月!” 刑卒甩響寬面鞭,每一鞭落下都帶著風聲,王茂疼得額頭冒汗,卻咬牙不吭;安德烈則不斷用俄語喊冤,直到周顯命人將賬本示眾,他才低下頭。兩人被枷在市碑旁示眾,枷上貼滿三語寫的 “走私罪狀”,旁列著抄沒的綢緞、茶葉用木架撐起展示)。漢人商戶竊竊私語︰“連王掌櫃都敢罰,以後報稅可得實誠了。” 俄人小販們則數著示眾的綢緞,嘖嘖稱奇︰“這麼好的蜀錦,竟敢走私。” 三日後,市碑旁的觀刑者仍絡繹不絕,沒人再敢提 “黑市” 二字。
周顯提著十兩賞銀,親自送到小商販李四家。李四原是賣雜貨的,因王茂走私搶了生意,才冒險報官。接過銀子時,他手都在抖︰“小的只是說了句實話,當不起大人親自送來。” 周顯笑著把《舉報獎勵令》貼在他家門板上︰“有功就該賞,以後發現走私,還來報官。” 這消息很快傳遍商市,小販們眼楮都亮了 —— 有人在茶攤留意可疑茶客,有人在綢緞鋪盯著無印錦緞,連挑擔的腳夫都知道 “舉報走私能得賞銀”。帖木兒打趣周顯︰“你這十兩銀,比百個稅吏還管用,現在連三歲孩童都知道‘走私要挨罰’了。”
稅課司推出 “三色驗貨戳” 新制︰紅戳為 “完稅”圓形,刻漢蒙俄三語 “稅訖”),貼于已繳稅貨物;藍戳為 “待驗”方形,刻 “查” 字),用于未核驗商品;黑戳為 “禁售”三角形,刻 “罰” 字),標違規貨物。商戶需在包裝顯眼處蓋戳,路卡兵卒見紅戳直接放行,見藍戳則開箱查驗。周顯還推行 “五戶聯保”,五家商鋪互簽《聯保書》,若一戶走私,其余四家各罰銀五兩。漢商李掌櫃牽頭成立 “商幫議事會”,制定《誠信公約》,規定 “會員走私者逐出商幫,永不往來”。他帶著商戶代表參觀稅課司的戳記制作,嘆道︰“有規矩才好做生意,不然今天你偷,明天我搶,早晚都得賠本。”
為防假戳偽造,周顯下了 “三重防偽” 功夫︰戳記銅模由稅課司專人保管鑰匙由他與課稅吏各執一半,需兩人同到才能取出);銅模刻暗紋紅戳內藏極小 “周” 字,藍戳有 “稅” 字暗記,只有驗印吏能認出);每次用印都登記《戳記使用簿》記時間、用印人、貨物數量),簿冊每日由周顯親閱。他還與刻模匠人立 “追責契”︰“若戳記外流偽造,匠人雖不知情,亦罰銀十兩;若參與私刻,罰銀百兩,充軍一年。” 一次查獲假紅戳,周顯順藤摸瓜查到是離職吏員私刻,當即按契罰匠人銀十兩,並將假戳當眾熔毀,商戶們見官府防得如此嚴密,再不敢動歪心思。
蕭虎听了周顯的 “疏堵之策”,點頭贊︰“堵私不如疏流,設個合法的互市點,讓走私者轉成正經商戶。” 他命人在多瑙河南岸築 “互市坊”,立青石碑刻《互市守則》︰每月初五、十五開市,欽察部落可帶皮毛、馬匹交易,漢商售絲綢、茶葉按 “什一稅” 繳納,官府派稅吏與忽蘭共同監管。忽蘭穿著虎衛百夫長的鎧甲,用蒙語宣讀守則︰“禁售兵器、毒藥,交易用虎首銀錠或實物折算,糾紛由市令調解,不得私斗。” 首次互市熱鬧非凡,欽察牧民巴圖用三張狐皮換了兩斤茶葉,摸著官府蓋的紅戳笑︰“合法交易不怕查,晚上睡得安穩。” 周顯算過賬,互市一月的稅銀比緝私罰沒還多三成,果然是 “堵不如疏”。
緝私三月後,商市風氣大變︰稅課司的綢緞茶葉稅銀增至每月六十兩,比之前翻了一倍;市碑旁的舉報箱常收到線索多是商戶間的互相監督);“五戶聯保” 讓商戶們彼此提醒 “莫踫私貨”。王茂停業期滿後重開綢緞鋪,主動請稅吏每月上門驗貨,他對伙計說︰“被罰過才知,正經做生意賺的銀才安穩,夜里不怕敲門聲。” 周顯在《稅政總結》中寫道︰“商路如渠,需清淤緝私)、築堤立規)、通流互市),三者並行,方能貨暢其流,稅足其用。” 蕭虎看後批了個 “可” 字,命人將此法謄抄,送往白虎城推廣。商市的車馬依舊往來不息,只是每輛車上的紅戳,都在陽光下閃著規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