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頭紫皮大蒜被陸子昂用細繩串了,掛在茶館門楣下方,隨著微風輕輕晃動,散發出些許辛辣氣息。
這樸素的“驅蟲”方法效果如何尚未可知,但至少路過想進來探討“藝術價值”的文化人,在門口聞到這味兒,多半會遲疑一下,給了陸子昂寶貴的反應時間。
世界似乎又稍微清靜了一點。
綰風資本那邊沒了下文,大概林綰綰覺得這塊硬骨頭暫時啃不動,或者有更肥美的獵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些研究字跡的、求墨寶的,在遭遇了幾次陸子昂的“蒜味防御”和“掃地攻擊”後,也漸漸失了興致。
互聯網的熱點再次轉移,這次不知道是哪只貓或者哪個梗成了新寵。
陸子昂樂得清閑,每日照料綠蘿、听評書、遛阿黃,偶爾應付一下胡師傅那邊追加“掌櫃手記”的請求(他嚴格控制產量,且堅決不漲價,理由是“寫多了手酸”),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那種緩慢而粘稠的節奏。
然而,他這片小池塘的平靜,似乎注定無法長久。這次泛起的漣漪,來自一個更直接、也更讓他哭笑不得的方向。
來的是個中年男人,穿著皺巴巴的夾克,頭發凌亂,眼楮里布滿血絲,但眼神卻異常灼熱。
他沒像其他人那樣在門口猶豫,直接沖進茶館,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視,最後鎖定在正拿著雞毛撢子撢櫃台的陸子昂身上。
“陸老師!可找到您了!”男人聲音沙啞,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激動。
陸子昂停下動作,警惕地看著他,手里的雞毛撢子微微抬起,準備隨時應對不測。
男人似乎意識到自己太唐突,努力平復了一下呼吸,從隨身背著的舊帆布包里掏出一疊厚厚的、卷了邊的打印紙,雙手遞過來“陸老師,您看看這個本子!一個角色!非您莫屬!”
陸子昂沒接,用雞毛撢子指了指門口貼的“謝絕推銷”的字條(那是他前幾天新加的)。
男人急了,直接把劇本攤開在最近的一張桌子上,手指激動地點著其中一頁“不是推銷!是藝術!陸老師,您看看這個‘掃地僧’的角色!就是照著您寫的!”
陸子昂瞥了一眼,劇本名字叫《大城小匠》,講的是幾個手工藝人的故事。
男人指的那個角色,是個隱居在老舊街區、身懷絕技卻深藏不露的修補匠,平時沉默寡言,就愛侍弄花草、听听戲曲,關鍵時刻卻能點破迷津。
“你看我像身懷絕技的樣子?”陸子昂終于開口,聲音沒什麼起伏。
“像!太像了!”男人,也就是這部戲的導演,姓劉,用力點頭,“您這氣質,這狀態,往那兒一站,就是活脫脫的‘掃地僧’!根本不用演!而且……”
他壓低了聲音,帶著點神秘,“我們這戲,投資不大,但平台很看好,說是要打造‘現實主義精品’!只要您肯出山,片酬好商量!”
陸子昂拿起雞毛撢子,開始撢那張桌子,灰塵輕輕揚起,落在劇本上。
劉導趕緊用手護住劇本,眼神依舊熾熱“陸老師,我知道您不想回娛樂圈。
但這不一樣!這不是那些浮夸的偶像劇,這是有深度、有情懷的戲!
這個角色簡直就是為您量身定做的!您就當是……體驗另一種生活?”
“我現在的生活挺好。”陸子昂撢完桌子,開始撢椅子。
“可是……”劉導還想說什麼,宇文殤從電腦後面探出頭,懶洋洋地插了一句“劉導是吧?您這戲里,修補匠修屋頂嗎?”
劉導一愣“啊?劇情里……好像沒有具體說……”
宇文殤“哦,那可惜了。我們陸老師剛花了巨資修完屋頂,實戰經驗豐富,要是戲里能加上這段,絕對是點楮之筆。”
劉導“……”
陸子昂“……”他瞪了宇文殤一眼。
劉導顯然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接下來的幾天,他成了茶館的常客。
不吵不鬧,就點一壺最便宜的茶,坐在角落里,時而看看劇本,時而觀察陸子昂,眼神依舊執著。
陸子昂掃地,他就看著掃帚的軌跡;
陸子昂泡茶,他就研究茶葉的沉浮;
陸子昂听評書,他也跟著听,听到“岳王爺”時還會下意識點點頭。
這種沉默的、持久的存在,比之前那些喧鬧的拜訪更讓陸子昂覺得不自在。
就像身邊總有個影子,甩不掉,也趕不走。
連張明宇都看出了不對勁,偷偷問陸子昂“昂哥,那導演是不是想拜你為師啊?”
陸子昂沒好氣“他想讓我給他打工。”
某天傍晚,劉導終于又湊了過來,這次沒提劇本,而是指著窗台上的綠蘿,沒話找話“陸老師,您這綠蘿養得真好。”
陸子昂“嗯”了一聲。
劉導“看著就讓人心里靜。”
陸子昂沒接話,拿起水壺澆水。
劉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有些落寞“陸老師,不瞞您說,我拍戲十幾年了,一直想拍點真正有煙火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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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市場太難了,要麼是懸浮劇,要麼是甜寵劇,想找個願意靜下心來打磨細節的演員都難。
我找您,不是因為您以前是影帝,是因為我覺得……您身上有現在很多演員都沒有的東西——‘人味兒’。”
這話說得挺誠懇,甚至有點掏心窩子。陸子昂澆水的動作頓了頓。
劉導看著窗外逐漸亮起的路燈,繼續說“我那戲里那個修補匠,他修的不僅是物件,也是人心。我覺得您懂這個。”
陸子昂放下水壺,看著劉導布滿血絲的眼楮和凌亂的頭發,忽然想起了自己剛入行時,也曾為了一個角色幾天幾夜不睡,琢磨每一個細節。
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轉身拿起抹布,開始擦拭櫃台。
劉導看著他忙碌的背影,站了一會兒,最終沒再說什麼,默默結了茶錢,離開了。
第二天,劉導沒來。
第三天,也沒來。
那疊卷了邊的劇本,他留在了桌子上,沒帶走。
陸子昂看著那摞紙,看了很久,最後拿起來,塞進了櫃台下面,和那些受潮的茶葉、過期的宣傳單放在了一起。
他走到窗邊,綠蘿在青陶盆里舒展著枝葉。
門楣上的大蒜依舊散發著辛辣的氣息。
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也許,就這樣吧。
他抬手,輕輕踫了踫綠蘿最新長出的一片嫩葉。
蒜價好像又漲了,明天去菜市場得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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