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花盆是青陶的,比原來那個裂了縫的塑料盆穩重不少。
陸子昂小心地把綠蘿移栽進去,填上土,澆透水,放在窗台陽光最好的位置。
嫩綠的葉子襯著深色的陶盆,顯得格外精神。他退後兩步看了看,覺得這錢花得值。
胡師傅那筆“潤筆費”解決了換盆的財政危機,還略有盈余,夠買幾斤好茶葉。
陸子昂對此很滿意,覺得這種“知識變現”方式比面對西裝革履的資本代表舒服多了,至少不用听那些拗口的“價值轉化”、“生態閉環”。
他以為這事就像往湖里扔了顆小石子,漣漪散盡也就完了。
沒想到,這顆石子有點特別,它沉底之後,自己又蹦 了幾下。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宇文殤正對著電腦屏幕皺眉思索,忽然“咦”了一聲,手指飛快地敲了幾下鍵盤,然後把屏幕轉向陸子昂“老陸,你看這個!”
是一個小眾的文藝類公眾號發的文章,標題是《藏在影視城角落的‘人間真實’論一件道具的自我修養》。
文章配了幾張圖,正是那家仿古客棧民宿的實景,重點展示了櫃台上的那本“掌櫃手記”。
作者用極其夸張的筆觸贊美了手記的字跡,稱其“拙樸中見真趣,潦草里藏乾坤”,“每一筆都仿佛帶著市井的煙火與歲月的包漿”,是“近年來難得一見、充滿生命力的民間書寫”,甚至上升到了“對抗工業糖精式審美”的高度。
文章下面還附了幾頁手記的特寫照片。陸子昂眯眼一看,正是自己寫的那些“購豬骨二十文”、“瓦片價昂肉疼”之類的雞零狗碎。
“這都什麼跟什麼?”陸子昂覺得莫名其妙,“就我那狗爬字,還能看出乾坤和包漿?”
宇文殤憋著笑“網友評論更精彩,你自己看。”
評論區儼然成了大型閱讀理解現場
“絕了!這字一看就有故事!‘天雨客稀心煩’,短短六個字,道盡了多少小生意人的辛酸!”
“我宣布,這位神秘的‘掌櫃’就是我的互聯網嘴替!‘阿黃饞肉’像我惦記奶茶的樣子!”
“有沒有人覺得這筆跡有點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回復樓上是不是有點像前陣子那首《老街的雨》的詞作者?那個退圈的陸子昂?”
“臥槽!你這麼一說……真有點像!不會真是他吧?”
“不可能吧,人家是影帝哎,就算退圈了,字能寫成這樣?(沒有貶義,就是覺得很接地氣)”
“萬一呢?這才是真•體驗派•演員的自我修養啊!”
陸子昂看得額頭青筋直跳。他就想安安靜靜賺點買花盆的錢,怎麼又被人扒拉出來了?
還“民間書寫”、“對抗審美”?這幫人是不是閑得慌?
他這邊還沒緩過勁,胡師傅的電話就打來了,語氣激動得語無倫次
“陸老師!陸老師!
火了!
那本手記火了!
民宿老板說,好多客人專門跑去就為了看那本子,還問能不能買復印件!老板想跟我長期合作,再多做幾本類似風格的……您看……”
陸子昂直接打斷他“沒空。字就那樣,愛咋咋地。”說完掛了電話。
然而,風已經吹起來了,想停沒那麼容易。
或許是那篇公眾號文章起了作用,或許是網友的聯想能力太過豐富,“退影帝陸子昂疑似淪落街頭賣字”的消息開始在小範圍傳播。
雖然沒什麼實錘,但結合他之前“隱居茶館”、“寫歌詞”的新聞,听起來居然有幾分可信度。
于是,茶館又開始不太平了。這次來的不再是打卡網紅,而是一些看起來更像“文化人”的面孔。
有拿著放大鏡想來研究字跡的,有揣著本子想來求“墨寶”的,還有個戴眼鏡的老先生,自稱是民俗學者,非要跟陸子昂探討“民間記賬體的藝術價值”。
陸子昂不勝其煩,再次祭出掃地、放大音量評書、以及對阿自言自語三大法寶。效果依舊顯著,但總有幾個特別執著的,趕都趕不走。
最離譜的是,某天竟然來了個做文創產品的團隊,想買斷他那種“字體”的商用授權,說要開發一系列“喪偶式育兒風格”(對方原話)的文創膠帶、筆記本什麼的。
陸子昂看著對方帶來的設計稿,上面印著他寫的“肉疼三日”、“客稀心煩”,只覺得眼前發黑。他指著門口,只說了兩個字“出去。”
等人走了,宇文殤笑得直拍大腿“老陸,你這‘肉疼體’看來是得到市場認可了!要不要考慮出個字體包?我幫你運營,收益三七分,你七!”
陸子昂送給他一個冰冷的眼神。
傍晚,喧囂暫歇。陸子昂坐在窗前,看著窗外暮色四合。
新換的青陶花盆里,綠蘿在晚風中輕輕搖曳。他拿起那個寫廢了的本子,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第一次對自己的“隨手一寫”產生了一絲懷疑。
難道……這種字,真的有什麼他自個兒沒看出來的“價值”?
他搖了搖頭,把這個荒謬的念頭甩出去。什麼價值不價值的,能換花盆就是它最大的價值。
他翻開新的一頁,猶豫了一下,還是提筆寫下
“字如狗爬,偏有人說有風骨。
只想換盆土,卻招來滿屋蠅蟲。
也罷,也罷,
明日茶葉價,
照舊。”
寫完了,他合上本子,決定明天去菜市場多買幾頭蒜掛在門口,听說能驅蟲。
至于那些紛擾,愛咋咋地吧。反正,他的綠蘿有新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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