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把雙魚玉佩藏進發髻時,指尖都在發顫。這玉佩涼得像冰,貼著頭皮卻燙得她心頭發慌——找到它,就意味著要直面更凶險的漩渦。她知道,想把玉佩帶出尚功局,必須借朱元璋的勢,可這勢,是蜜糖也是砒霜。
次日卯時,天剛蒙蒙亮,宮里就炸開了鍋——馬皇後的陪嫁首飾盒少了支鳳釵,據說還是當年郭子興賜的,意義非凡。劉姑姑帶著人在抄書室翻箱倒櫃,連林婉兒藏在枕下的繡帕都被抖開檢查。
“都給我仔細搜!”劉姑姑的聲音尖利,目光掃過李萱時,像刀子似的刮過,“尤其是新來的,別以為藏得住!”
李萱垂著眼,指甲掐進掌心。她太清楚這出戲了——根本不是丟了鳳釵,是馬皇後想敲打敲打最近在朱元璋面前露臉的幾個新人,而她,因為昨天朱標那幾句“字寫得不錯”,已經被劃入了“需要敲打”的名單。
果然,搜了半天沒結果,劉姑姑話鋒一轉︰“皇後娘娘仁慈,知道你們不是故意的。這樣吧,你們幾個新來的,去坤寧宮跪一炷香,認個錯就完了。”
李萱心里冷笑。去坤寧宮跪著,那不是認錯,是給所有人看“這就是攀高枝的下場”。她要是真去了,往後在宮里連抬頭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靠近朱元璋了。
“姑姑,”李萱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鳳釵貴重,怎知不是外臣混進來偷的?我們這些深宮內苑的宮女,哪有本事藏這等物件?”
劉姑姑一愣,隨即罵道︰“你個小蹄子,敢質疑皇後娘娘?”
“奴婢不敢。”李萱屈膝行禮,姿態放得極低,語氣卻帶著韌勁,“只是覺得,若真是我們偷的,藏著掖著還來不及,怎會留在抄書室等著被搜?倒像是有人故意栽贓,想讓我們背黑鍋。”
這話戳中了要害。旁邊幾個姑娘也跟著點頭,畢竟誰也不想平白受辱。劉姑姑被噎得說不出話,眼珠子一轉,突然喊道︰“好啊,你說不是你們偷的,那你敢跟我去見陛下嗎?”
李萱等的就是這句話。她抬起頭,目光坦蕩︰“奴婢敢。”
去奉天殿的路上,劉姑姑陰惻惻地說︰“你最好祈禱陛下信你,不然就是欺君之罪,砍頭的!”
李萱沒接話。她算準了朱元璋的心思——這位皇帝最恨的就是“結黨營私”,馬皇後敲打新人沒問題,但要是讓人覺得“後宮能隨意誣陷宮女”,那就是在打他的臉。
果然,朱元璋听劉姑姑說完,眼皮都沒抬,只是把玩著手里的玉扳指︰“皇後丟了鳳釵,為何不先告訴朕,反倒先去搜宮女的住處?”
劉姑姑腿一軟,撲通跪下︰“陛下息怒,是……是皇後娘娘怕驚動聖駕……”
“怕驚動朕,就不怕冤枉了好人?”朱元璋抬眼,目光像鷹隼似的盯著李萱,“你說不是你們偷的,有證據嗎?”
李萱心跳如擂鼓,卻強迫自己鎮定︰“陛下,奴婢沒有證據。但奴婢知道,鳳釵上瓖的是南海珍珠,遇熱會泛紅光。昨夜抄書室的炭盆燒得旺,若是真藏在那里,珍珠定會留下痕跡。可方才搜檢時,並未見任何物件有此異象。”
這話半真半假。她哪知道鳳釵上的珍珠有什麼特性?不過是賭朱元璋記不清細節,又拉不下臉去查馬皇後的東西。
朱元璋果然愣了愣,隨即冷哼一聲︰“一派胡言。但皇後那邊確實小題大做了。”他對太監說,“去告訴皇後,鳳釵找到了,是朕前幾日借去賞給徐達夫人看了,忘了還。”
劉姑姑的臉瞬間慘白如紙。李萱卻心中一松——第一步,成了。
朱元璋揮退劉姑姑,突然對李萱說︰“你倒是比一般宮女膽子大。會下棋嗎?”
李萱心頭一跳,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屈膝道︰“略懂皮毛,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門弄斧。”
“無妨,陪朕下一盤。”朱元璋指了指棋盤,“輸了不罰你。”
李萱坐下時,指尖都在抖。她太清楚朱元璋的棋路了——看似大開大合,實則步步設陷阱,最喜歡在你以為要贏的時候,突然釜底抽薪。前世她陪他下了十幾年棋,輸多贏少,但每一次輸,都能讓他多講幾句當年打仗的事。
“陛下,奴婢先行一步。”李萱落下第一子,故意走了步險棋。
朱元璋挑眉︰“你這是想速戰速決?”
“奴婢知道贏不了陛下,只想讓陛下多指點幾句。”李萱抬頭,眼里帶著恰到好處的崇拜,“听說陛下當年在鄱陽湖打仗,就像下棋一樣,把陳友諒耍得團團轉。”
這話戳中了朱元璋的癢處。他果然來了興致,一邊落子一邊講︰“那時候啊,陳友諒的船大,朕的船小……”
一盤棋下了兩個時辰,李萱故意輸得狼狽,卻把朱元璋哄得眉開眼笑。臨走時,朱元璋突然說︰“你這丫頭有點意思,以後常來給朕研墨吧。”
李萱謝恩時,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成了馬皇後的眼中釘。
果然,剛走出奉天殿,就見馬皇後的貼身宮女站在廊下,皮笑肉不笑地說︰“李姑娘,皇後娘娘請你去坤寧宮說話。”
李萱深吸一口氣,跟著去了。坤寧宮里,馬皇後正坐在榻上翻賬冊,見她進來,頭也沒抬︰“听說你今天在陛下面前很能干?”
“奴婢不敢。”李萱跪下,“只是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馬皇後放下賬冊,目光落在她身上,“本宮問你,你想出人頭地,想伺候陛下,本宮不攔你。但你要記住,這宮里最忌諱的就是‘急功近利’。”
李萱知道這是敲打她。她磕了個頭︰“娘娘教誨,奴婢記在心里。只是奴婢今日也是無奈,若不據理力爭,怕是要被人冤死在尚功局。”
“哦?”馬皇後挑眉,“誰這麼大膽子,敢冤死宮里的人?”
“奴婢不敢說。”李萱故意賣關子,“怕牽連旁人。”
馬皇後何等精明,立刻明白過來︰“是劉姑姑?”見李萱低頭默認,她冷哼一聲,“本宮知道了。你起來吧,以後好好伺候陛下,別給本宮惹事。”
李萱謝恩起身,心里卻清楚——這不是原諒,是暫時的容忍。馬皇後背後的淮西勛貴,絕不會讓她這個“來歷不明”的宮女爬得太高。
接下來的日子,李萱成了奉天殿的常客。她不貪寵,每天只在朱元璋處理完奏折後,去研墨陪下棋,偶爾說幾個民間的趣聞,把朱元璋哄得很是受用。可樹大招風,麻煩很快找上門。
這天她剛給朱元璋研完墨,就被李善長的女兒攔住了。李善長是淮西勛貴的頭面人物,他女兒李淑妃最近正得寵,見李萱從奉天殿出來,陰陽怪氣地說︰“喲,這不是李妹妹嗎?听說陛下最近天天找你下棋?”
李萱知道她是來示威的。她淡淡一笑︰“淑妃娘娘說笑了,奴婢只是個伺候筆墨的,哪敢勞煩陛下天天惦記。”
“是嗎?”李淑妃突然抬手,簪子上的流甦掃過李萱的臉頰,“可妹妹這臉蛋,這身段,確實比我們這些老骨頭招人疼。”
李萱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她的觸踫︰“娘娘說笑了,奴婢蒲柳之姿,怎敢與娘娘相比。”
“你倒是會說話。”李淑妃冷笑一聲,突然提高聲音,“來人,給我掌嘴!這宮女沖撞本宮,目無尊卑!”
她身後的太監立刻圍上來。李萱知道躲不過,只能閉上眼——這就是得罪淮西勛貴的下場。巴掌扇在臉上,火辣辣地疼,嘴角瞬間破了皮。
“夠了。”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朱元璋不知何時站在廊下,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淑妃,你在干什麼?”
李淑妃嚇得魂都飛了,趕緊跪下︰“陛下息怒,臣妾……臣妾只是教訓不懂規矩的宮女……”
“她是朕讓在身邊伺候的人,你也敢動?”朱元璋的聲音帶著殺意,“看來李善長最近太閑了,連教女兒規矩的功夫都沒有!”
李淑妃面無人色,連連磕頭︰“陛下饒命!臣妾再也不敢了!”
朱元璋沒理她,對李萱說︰“跟朕進來。”
進了奉天殿,朱元璋看著她紅腫的臉,眉頭緊鎖︰“疼嗎?”
李萱搖搖頭,又點點頭,眼淚掉下來︰“不疼……只是怕陛下生氣。”
朱元璋嘆了口氣,遞給她一塊手帕︰“以後再有人欺負你,告訴朕。”
李萱接過手帕,心里卻涼了半截。她知道,這一巴掌,徹底把她和淮西勛貴推到了對立面。
果然,當晚她就“誤食”了有毒的點心,腹痛如絞,意識模糊前,她仿佛看到李淑妃的宮女在窗外冷笑。
【輪回次數︰5】
再次醒來,李萱在硬板床上坐了半天。腹痛的余痛還在,嘴角的紅腫也清晰可見——死亡的反饋一次比一次真實。她摸了摸發髻里的雙魚玉佩,突然笑了︰“想玩?老娘奉陪到底。”
這次她沒去奉天殿,反而故意在御花園“偶遇”了朱元璋。她手里拿著本《孫子兵法》,看得入神,連皇帝來了都沒察覺。
“你看得懂這個?”朱元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李萱嚇了一跳,趕緊行禮︰“回陛下,瞎看的。”
“哦?那你說說,這‘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是什麼意思?”
李萱定了定神,侃侃而談︰“就像陛下當年打陳友諒,知道他船大不靈活,就用小船偷襲,這就是知己知彼。”
朱元璋來了興致,拉著她在石凳上坐下,問了很多兵法問題。李萱憑借前世听來的那些故事,答得頭頭是道,偶爾還故意說錯一兩處,讓朱元璋來糾正,把他捧得舒舒服服。
臨走時,朱元璋說︰“你這丫頭,不光會下棋,還懂兵法。以後別在尚功局待著了,去御書房伺候吧。”
李萱知道,這一步棋走對了。御書房離朱元璋最近,也最容易避開後宮的明槍暗箭。但她也清楚,淮西勛貴絕不會善罷甘休,馬皇後的敲打也會接踵而至。
她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前路是刀山火海,但她別無選擇。只有拿到朱元璋的寵愛做擋箭牌,才能護住這雙魚玉佩,才能在時空管理局的追殺下活下來。
夜色漸深,李萱躺在御書房外間的小床上,听著里間朱元璋批閱奏折的沙沙聲,突然覺得這一切像場荒誕的夢。她死了五次,每次都疼得撕心裂肺,可醒來後,還得笑著去討好那個喜怒無常的皇帝,去應付那些想吃她肉喝她血的敵人。
“罷了。”她喃喃自語,“誰讓我想活呢。”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極了她此刻的命運——看似平靜,實則布滿了裂痕。但李萱知道,只要她撐下去,總能找到那條通往生機的路。畢竟,她有別人沒有的東西——重來一次的勇氣,和那些用無數次死亡換來的、關于這座皇宮的全部秘密。
只是她沒算到,這場用生命做賭注的博弈,會牽連出更多意想不到的人,而那枚雙魚玉佩背後,還藏著一個足以顛覆整個時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