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引擎巨大而單調的轟鳴在艙內肆虐，反而襯得這片死寂更加驚心動魄。
空氣粘稠得幾乎無法流動。林悅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也在瞬間褪得干干淨淨。
她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驟然收縮到極致，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顱頂！身體幾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指關節因猛然用力抓住座椅扶手而發出清晰的“嘎吱”輕響！
那只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纏繞的青色蚯蚓！
車禍？在這個節骨眼上？剛剛決定異地審查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押送路上？如此精確的滅口時機？如此致命的交通意外？
巧合？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巨大的震驚如同實質的冰水兜頭澆下，瞬間凍結了她全身的血液！
但這冰寒只維持了不到半秒，隨即就被更狂暴的、幾乎要焚毀一切理智的暴怒之火取代！
烈焰在眼底深處轟然騰起，熊熊燃燒，映照著她冰封般的面容。她的嘴唇繃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地牽動著壓抑的怒火。
“事故現場照片和初步報告！”林悅的聲音如同兩塊玄冰猛烈相撞，寒意徹骨，每一個字都帶著冰渣。
韓梅手指顫抖得幾乎點不準觸屏，用力劃拉了幾下，才將剛收到的加密文件包調取出來。
一張極度慘烈的現場俯拍照瞬間覆蓋了屏幕。
支離破碎、被烈火灼燒得漆黑扭曲的車輛殘骸如同被巨獸撕碎踐踏的玩具，散落在懸崖邊緣冰冷的柏油路面上。
輪胎、座椅碎片、無法辨認的金屬結構體……畫面中心，一輛巨大的運沙車車頭也同樣損毀嚴重，如同山巒崩塌後的巨石遺骸。
最刺目的，是那輛印有“刑事押解”字樣的淺藍色依維柯，半邊車身完全消失了，剩下的一半如同被燒焦的殘破軀殼，車頂塌陷，車廂撕裂的截面如同犬牙交錯的傷口。
黑紅的血跡和大量滅火劑白沫混合在一起，涂滿了碎裂的玻璃窗殘片和被燻黑的山石路面。
一種混合著金屬燒熔、燃油泄露、皮革焦糊和血腥的濃重味道，仿佛穿透屏幕撲面而來。
韓梅手指繼續下劃，幾張特寫圖片跳了出來。
其中一張聚焦在押解車唯一殘存、尚未被大火完全燒毀的左側後車窗框架上。
車窗玻璃布滿蛛網狀裂紋，邊緣發黑融化變形。幾根變形的金屬窗框邊緣，清晰可見幾道刺目、凌亂、發暗發黑的粘稠印記！
那不是撞擊形成的刮痕或血點飛濺！
那是幾道由人手指蘸著黏稠的、尚未凝固的鮮血，在冰冷變形的車窗玻璃或金屬框上，用一種極其費力的姿態留下的扭曲筆畫——那形狀，分明是……
“花瓣……”韓梅的聲音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帶著極度的不可置信和寒意，“像是……一朵花……梅花……”
一朵梅花！
一朵殘缺不全、仿佛被烈火燻烤過、用盡最後力氣也要標記的血梅！
轟隆——！
林悅腦中仿佛瞬間刮過一場凜冽的暴風雪！暴風雪的中心，卻是一朵在漫天黑灰中無聲燃盡、浴血綻放的淒厲梅花！
那個標記……那個被趙倩在加密日記角落里用紅筆潦草畫下、並在旁邊標注著“名單相關”的符號！
張明遠……他在臨死前，用盡最後的力量，指向了這個！
對方……那躲在更高處的“蛇頭”……竟然連異地審查這種程度的“干淨隔離”都等不及！下手如此狠絕！
如此急迫！甚至用一種象征死亡烙印的標記，嘲弄地標示著毀滅！
怒！無法言喻、足以焚盡一切的怒！林悅的胸腔劇烈起伏，喉頭涌上一股濃重的、帶著鐵銹味的腥甜！
她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滾燙的皮肉里，刺骨的疼痛強行拉回她幾近失控的神智。
“查！”林悅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冰冷、堅硬，帶著一種要將一切撕碎的決絕，“運沙車司機！身份背景！三天內的所有通訊和資金流向！押解線路時間點的泄露路徑！那朵血梅圖樣！所有監控！所有現場物證！任何一點細微痕跡都不準放過！啟動最高級別的獨立復盤組，直接向我負責！”
她的指令如同冰雹砸落，每一條都帶著刺骨的殺意，目標直指這起“意外”背後的操盤黑手！
“是！”韓梅挺直身體，用力點頭，眼神同樣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李東那邊也立刻通過加密頻道將指令傳回國內。
就在這時，座位上一直昏睡的鄧玉芬眼皮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她似乎並未完全清醒，但剛才林悅那聲帶著雷霆怒火的“查！”如同夢魘中的驚雷，瞬間刺穿了藥物形成的屏障！她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極其細微、意義不明的、類似嗚咽的喘息。
雖然身體依舊在藥物作用下僵硬，但蒼白的臉頰上，那層刻意維持的麻木冷漠面具下，一絲更深沉的、如同被死亡陰影籠罩的恐懼本能地浮現出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林悅周身散發出的、那種近乎毀天滅地的暴怒與殺機，讓她這個在深淵邊緣行走了多年的人，感到了本能的、刻入骨髓的寒意。
她的睫毛急促地顫動了幾下，想要睜開，卻終究沒能抵抗住藥力，呼吸再次平緩下來，只是眉宇間擰緊了一道更加深重的、仿佛嵌入肌膚的褶皺。
窗外的天色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稀薄的灰白，預示著東方海面下即將破曉的微光。引擎依舊轟鳴。
林悅的目光越過舷窗雖然遮光板緊閉，她的視線卻仿佛穿透了機艙和漫漫長夜），如同冰冷的探針死死鎖定了東方那片沉寂中的大陸，以及那大陸之上，某個幽暗角落里噴吐著劇毒信子的陰影存在。
那朵浴血燃燒的殘梅，在她冰焰翻騰的眼底深處，如同一個血色的靶心！一個用忠誠和死亡鑄就的、指向最後深淵的絕望路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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