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引擎轟鳴聲像是撞在了一道無形的音障上，驟然減輕了許多。
失重感傳來，機體開始下降。
林悅身體微微繃緊，不是因為飛行姿態，而是身體對即將著陸那片是非之地本能的戒備激活。安全帶指示燈亮起。
韓梅和李東都迅速進入戰備狀態。
舷窗的遮光板被拉起一道細縫。冰冷的鉛灰色光芒涌了進來，刺得人眼球發脹。下方是南港國際機場熟悉的龐大輪廓，像一只巨大的鋼鐵蜘蛛匍匐在陰郁的晨曦中。
塔台的引導燈光在一片灰蒙蒙的晨霧里顯得格外黯淡。
飛機沉重地滑行在濕漉漉的跑道上，減速的拉扯感清晰傳來。艙門解鎖的提示音短促而清晰。
艙門開啟的瞬間，一股混合著冰冷水汽和飛機燃油尾氣的初冬寒意猛地灌入艙內，激得人渾身一凜。
廊橋口早已站著幾個人。領頭的是省廳負責外事的王副廳長，穿著筆挺的警服常服，肩膀上扛著三顆銀星，臉色同樣凝重。
他身邊是反貪專案組的彭偉，以及幾名面色冷肅、眼神銳利的特勤干警。
王副廳長迎上前幾步，沒有寒暄，目光迅速掃過林悅和她身後被李東牢牢架住、幾乎腳不沾地的鄧玉芬，聲音低沉卻帶著沉重的分量︰“辛苦了，林廳！”
王副廳長身後的彭偉立刻上前一步，對韓梅點頭示意後，直接和另一名干警接手了鄧玉芬。兩人動作干脆利落，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冰冷威嚴。
鄧玉芬在強效藥的作用下雖然無法反抗，但身體接觸到冰冷的外界空氣和被陌生而冰冷的制服人員控制的感覺時，本能的恐懼讓她的身體劇烈地哆嗦了一下，喉嚨里再次發出一陣含混的嗚咽，隨即被迅速帶離廊橋，走向不遠處的獨立通道安檢區。
“現場……怎麼樣？”林悅的聲音平穩，卻像冰層下流動的暗河。
王副廳長臉上肌肉繃緊，他做了個引路的手勢，一行人迅速離開嘈雜的廊橋口，走向旁邊一條安靜的專用通道，門口有武警站崗。
這里是省公安廳臨時征用的一個獨立保密小廳，隔絕了外界一切雜音和視線。
門在身後關上。小廳里只有頂燈慘白的光線。
牆上巨大的電子屏幕上，正無聲地循環播放著幾張經過處理但仍然觸目驚心的車禍現場照片和幾個關鍵節點的監控截取片段。
張明遠所乘的押解車被撞毀燃燒的那半邊殘骸，那扭曲車框玻璃上凝固的、暗紅的梅花圖案，如同血色的瞳孔，冷冷地投射在每一個進入這里的人心里。
“極其專業，極其狠毒。”王副廳長的聲音在小廳冰冷的空間里回蕩，每一個字都砸出沉重的回音，“司機周強，本地南港人，有長期跑貨運的底子，家庭情況簡單，負債也不多。事發前五天，他妻子的個人賬戶突然分三筆收到一筆來源極其隱蔽、總額超過一百萬人民幣的境外熱錢匯款。銀行監控顯示，他妻子當天就去市區買了一件很貴的新大衣和一個包。”
屏幕切換，顯示幾張銀行流水截圖和一段模糊的超市奢侈品櫃台外監控抓拍，一個中年女人在興奮地刷卡購物。
“事發前12小時，他本人舊手機通訊記錄里有兩條被轉接的虛擬號碼未接通話，時長很短，但位置基站顯示就在南港市區靠西邊區域一個老舊居民區里。信號切入非常短暫，追查中斷。事發前5小時，他駕駛那輛滿載河沙的重卡從郊縣砂場出發，目的地是鄰省一處房地產項目工地。但他上路後，行車路線在衛星圖監控里就開始偏離預定軌跡……”
王副廳長切換畫面，一張動態疊加路線圖顯示重卡的路徑畫了一個詭異的斜線，精準地切入了老省道那個致命的彎道點。
“出事地點鷹嘴崖彎道，路況極差，但事發時無監控。唯一有價值的痕跡……”畫面定格放大在那血紅色的梅花涂鴉上，“法醫初步判定，那是他在遭受致命撞擊後、可能已經胸骨粉碎性骨折、內髒破裂、大量失血的情況下，用殘留的部分意識活動力量完成的……動作。”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極度的沉重和壓抑不住的憤怒。一個將死之人，用最後的力氣劃下的記號！這本身的分量就重于千鈞。
畫面再度切換，是那朵梅花圖案的放大特寫。顏料分析確認為人血混和了車內燃燒殘留物雜質塑料、機油）。
花瓣線條扭曲，邊緣凝固變形。在梅花最下方的一片扭曲花瓣旁，又一個小得幾乎難以察覺的黑點被紅圈標注出來。
“不是污跡，”彭偉補充，聲音帶著熬夜的嘶啞和沉重，“技術組處理了上百遍殘血圖像，認為那是一個獨立的、刻意點上去的痕跡！可能是血指最後無力滑落的終點，但角度、位置、形狀……更傾向于……一個點！一個被刻意加上去的、微小但又刻意為之的點綴！像是某種……標記？”
一個點？林悅的目光如同掃描儀，死死鎖定在那個極其微小的、可能只是血液凝固時意外形成的圓點，又像是畫者最後一點無力、卻又不甘的垂死標記上。
她心中的寒流愈發洶涌。
趙倩日記里的那朵簡筆梅花，似乎只有一個光禿的枝干和幾片花瓣，並未帶點。是張明遠的誤解？還是……他在暗示一個更高階層的代號？一個只有內部人才懂的禁忌符號？一個代號“梅花一點”的人？
“現場所有證據鏈條都在指向失控車輛……意外？”林悅的聲音毫無波瀾，像是從極深的冰淵里傳出來，“那個司機周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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