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楊，省國土廳規劃處處長。"趙倩介紹道，聲音里帶著幾分刻意的親昵，"我大學學長，剛好來寧州調研。"
林悅與周楊握了握手，注意到對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得過久。"周處長好，久仰大名。"
"林市長比電視上還要年輕漂亮。"周楊的聲音有些沙啞，握手的力度也稍重了些，"寧州在您領導下發展得真不錯。"
林悅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周處長過獎了，都是集體努力的成果。"
就在這時，宴會廳的大門再次打開，侍者們推著餐車列隊而入。
林悅的瞳孔微微收縮——餐車上擺著的不是普通的冷盤，而是一道道精致的藝術品︰魚子醬小山堆在黑珍珠母貝盤里，松露片如金箔般鋪滿整個鵝肝，澳洲龍蝦被雕成龍鳳呈祥的造型，就連配菜都是用可食用金粉點綴的。
"這是......"她輕聲問。
趙倩湊近她耳邊，香水味撲面而來︰"張總特意安排的滿漢全席，據說光食材就花了三十多萬。"她的語氣里帶著幾分炫耀，"今天這場宴會，連省里的領導都未必享受過。"
林悅保持著微笑，心里卻掀起驚濤駭浪。這樣明目張膽的炫富，這樣毫不掩飾的鋪張，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
她環顧四周，看見陳志明已經從酒窖回來，正站在不遠處與幾位商人交談，臉色有些發白。
侍者遞來一杯香檳，林悅接過卻沒有喝。
她注意到宴會廳角落里，那個攝影師又舉起了相機，正對著滿桌珍饈猛拍。
而在另一側，周楊和趙倩站得很近，後者正笑著為前者整理領帶，動作親密得不像普通同事。
"各位貴賓！"張明遠的聲音通過麥克風響徹整個宴會廳，"感謝大家百忙之中蒞臨寒舍......"
林悅悄悄退到陳志明身邊，借著踫杯的動作低聲道︰"看見那些照片了嗎？"
陳志明微不可察地點點頭︰"至少拍了我們三次。"
"別擔心。"她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撫，"好戲還在後頭。"
張明遠的致辭結束後，賓客們開始入席。林悅和陳志明被安排在主桌，與張明遠一家、趙倩和周楊同席。侍者端上一道道菜肴，每一道都配有專門的介紹。
"這道"金玉滿堂"用的是日本a5和牛，配法國黑松露和意大利白松露。"侍者恭敬地介紹，"牛肉是今天早上空運來的，松露是張總親自在拍賣會上拍得的。"
林悅看著盤中那塊被金箔包裹的牛肉，忽然想起上周去視察的貧困戶，那家的孩子連雞蛋都舍不得每天吃。
她拿起刀叉，動作優雅地切下一小塊，卻沒有立即送入口中。
"林市長怎麼不吃？"張明遠關切地問，"不合口味嗎？"
"怎麼會，看起來非常美味。"林悅微笑著放下刀叉，"只是突然想起明天早上還有個重要會議，醫生囑咐我睡前不宜吃太油膩的食物。"
張明遠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又堆滿笑容︰"那嘗嘗這道"錦繡前程"，全是海鮮，清淡得很。"
陳志明在桌下輕輕踫了踫妻子的腿，示意她看手機。林悅借著拿餐巾的機會瞥了一眼——是條短信︰"錄音筆已開啟，安全。"
宴會進行到一半時，侍者端上一個巨大的蛋糕，造型竟然是寧州市政府的微縮模型。
林悅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張總真是別出心裁。"她微笑著說，"不過政府建築還是莊重些好，做成蛋糕未免有些......"
"林市長太嚴肅了。"趙倩插話道，香檳讓她的臉頰泛起紅暈，"這不過是張總的一片心意，象征政企同心嘛。"
周楊也幫腔道︰"是啊，林市長，現在都講究親清政商關系，不必太拘束。"
林悅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余光看見陳志明的手在微微發抖。她知道丈夫正在極力控制情緒，便輕輕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
"說到親清政商關系，"她聲音不高但足夠清晰，"我最近正好在研究明遠集團在城東的那個項目，听說規劃上有些小問題？"
餐桌上的氣氛瞬間凝固。張明遠的笑容僵在臉上，趙倩舉到一半的酒杯也停在了空中。只有周楊神色不變，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
"林市長消息真靈通。"張明遠很快調整好表情，"不過是些技術性調整，有周處長在這里，什麼問題不能解決？"
周楊點點頭︰"確實只是小問題，下周我回去就批。"
林悅微微一笑︰"那就好。對了，听說省紀委的徐副書記下周也要來寧州調研，到時候可以請他一起看看，畢竟這麼大的項目......"
她的話像一塊冰投入沸水中。
張明遠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趙倩手中的叉子"當啷"一聲掉在盤子上，就連一直鎮定自若的周楊也猛地抬起頭，眼鏡後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
"徐...徐副書記要來？"張明遠的聲音有些發顫，"怎麼沒听說......"
"臨時安排的。"林悅輕松地說，仿佛只是在談論天氣，"徐書記是我黨校同學，昨天通電話時提起的。"
宴會的氣氛急轉直下。接下來的菜肴雖然依舊精致，但已經沒人有心思細細品味了。
張明遠頻頻看向周楊，後者則一直陰沉著臉；趙倩則不停地喝著香檳，眼神飄忽不定。
林悅覺得敲打已經足夠，便想提前回去。
"林市長，這麼早就要走？"張明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刻意的遺憾，"後面還有精彩的節目呢。"
林悅停下腳步，轉身時裙擺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
宴會廳的水晶吊燈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襯得她的微笑恰到好處的疏離︰"明天上午還有個重要會議，實在不好意思。"
張明遠快步上前，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閃爍不定。
他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精致的檀木盒子，上面雕刻著繁復的纏枝花紋。"既然林市長公務繁忙，我也不強留了。"他將盒子遞過來，"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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