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新進來時手里拿著一份名單，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林市長，按您指示，我們梳理了幾個符合條件的候選人..."
林悅接過名單掃了一眼，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趙立新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後面跟著他的主要政績。其他幾位候選人也都是各派系推出來的代表。
"先放我這里吧。"林悅不動聲色地將名單放在一旁，"周副市長剛病倒，這事不急。"
趙立新欲言又止，最終點點頭離開了。
夜深了，市政府大樓漸漸安靜下來。林悅獨自批閱著文件，卻怎麼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她打開抽屜，取出周副市長的分管工作清單——那些被紅筆圈出來的重點項目，每一個都關乎寧州的發展。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陳志明︰"喝多了，今晚睡宿舍。你早點休息。"
林悅望著這條簡短的訊息，突然感到一陣疲憊。
在這個小城里，每個位置都牽動著無數人的神經。而她，既要對城市發展負責，又要在各方勢力間維持平衡。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林悅想起白天陳明遠副省長的話︰"一定要選政治過硬、能力突出的同志。"
這句話看似平常，實則暗藏玄機——省里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安插人手的機會。
她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名字，又一一劃掉。
寧州太小了，小到每個重要崗位都牽一發而動全身；小到一個副市長的空缺，就能讓整個官場暗流涌動。
林悅站在走廊的陰影里，望著趙倩辦公室透出的燈光。
宣傳部的百葉窗沒有完全合攏，透過縫隙能看到趙倩正伏案工作，電腦屏幕的藍光映在她專注的側臉上。
林悅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經接近午夜。
她輕輕敲了敲門。
趙倩明顯被嚇了一跳，肩膀微微一顫，抬頭看到是林悅，立刻站起身︰"林市長！您還沒走？"
"正準備回去。"林悅推門走進辦公室，目光掃過桌上攤開的文件和電腦屏幕上的ppt，"國慶節的材料？"
趙倩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嘴角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是啊，今年是七十周年，省里要求宣傳方案要提前報審。"她指了指屏幕上"熱烈慶祝國慶七十周年"的紅色標題，"我想做得精致些。"
林悅點點頭。
在這個節骨眼上加班準備國慶材料，趙倩的意圖不言而喻。
她看著眼前這位比自己年輕五歲的宣傳部長——剪裁得體的西裝套裙，一絲不苟的盤發，連微笑的弧度都像是精心設計過的。
這種刻意的表現，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的林悅再熟悉不過。
"明天再做吧，現在很晚了。"林悅溫和地說。
趙倩猶豫了一下，目光在電腦屏幕和林悅之間游移，最終點點頭︰"好的，听林市長的。"
她動作利落地保存文件，關機，收拾桌面，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透著一股干練勁兒。
兩人一起走向電梯。
深夜的市政府大樓靜得出奇，只有她們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回蕩。
趙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飄過來，是某種清新的柑橘調，與林悅慣用的木質香調截然不同。
"林市長，"電梯下行時，趙倩突然開口，"我知道前面巷子里新開了家燒烤攤，據說味道不錯。您要不要...？"
林悅下意識地想拒絕︰"謝謝，不過我一般沒有睡前吃宵夜的習慣。"
"就當陪陪我吧。"趙倩的聲音輕快中帶著一絲懇求，"林市長也該屈尊，去看看寧州市的煙火氣息。"
電梯到達一樓的提示音響起。
林悅看著趙倩期待的眼神，突然意識到這或許是個了解這位潛在競爭對手的好機會。
"好啊，"她微笑道，"正好我也餓了。"
——
巷子深處的燒烤攤支著紅色的塑料棚，五六張矮桌旁坐滿了夜歸的食客。
油煙繚繞中，老板熟練地翻動著烤架上的肉串，油脂滴在炭火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兩位這邊請！"老板娘熱情地招呼她們坐在角落一張相對干淨的小桌旁。
趙倩顯然對這里很熟悉，麻利地抽出紙巾擦了擦塑料凳︰"林市長別嫌棄，這家雖然簡陋，但食材新鮮，老板的秘制調料可是一絕。"
林悅環顧四周。
隔壁桌幾個年輕人正就著啤酒高談闊論；對面一對小情侶你儂我儂地互相喂食；更遠處，幾個穿著工裝的建築工人正狼吞虎咽。
這種市井氣息，確實是她作為市長很少接觸到的寧州另一面。
"你常來這種地方？"林悅接過趙倩遞來的菜單。
"嗯。"趙倩脫下西裝外套，露出里面簡潔的白襯衫，"離婚後經常一個人來。夜深人靜的時候，反而覺得這種熱鬧的地方不那麼孤單。"
林悅微微一怔。
她這才注意到趙倩左手無名指上有一道淡淡的戒痕，在燒烤攤昏黃的燈光下若隱若現。
"二十串羊肉，十串板筋，兩份烤茄子，再來兩瓶冰鎮啤酒。"趙倩熟練地點完單，轉向林悅，"林市長要加點什麼嗎？"
"夠了，我不太能吃辣。"
"那就微辣。"趙倩對老板娘笑了笑，轉頭給林悅倒了杯大麥茶，"先暖暖胃。"
夜風拂過塑料棚的縫隙，帶來一絲涼意。
林悅捧著溫熱的茶杯，突然覺得這個夜晚有些超現實——她，寧州市市長，居然和可能是下任副市長有力競爭者的宣傳部長坐在路邊攤吃燒烤。
"林市長別這麼緊張。"趙倩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眼楮彎成月牙，"今晚不談工作，就當是兩個女人的夜話。"
啤酒和烤串很快上桌。
趙倩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泡沫在杯口歡快地跳躍。
"敬寧州。"她舉起酒杯。
林悅猶豫了一下，還是踫了踫杯︰"敬寧州。"
冰涼的啤酒滑過喉嚨，帶著微微的苦澀。
趙倩吃相優雅卻速度驚人，轉眼就消滅了三串羊肉。
林悅小口咬著烤茄子，觀察著這位平日里溫婉端莊的宣傳部長此刻放松的樣子——她的盤發松散下來，臉頰因為辣椒和啤酒泛起紅暈，眼楮里閃爍著平日里難得一見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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