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林悅抽空去了趟醫院。
周副市長已經從手術室轉到了icu，隔著玻璃窗，她看到那個平日里雷厲風行的男人此刻插滿了管子，安靜得可怕。
周夫人坐在走廊長椅上，面前放著一份幾乎沒動過的盒飯。
"嫂子，你得吃點東西。"林悅在她身邊坐下。
"老周醒了..."周夫人突然說，聲音輕得像羽毛，"醫生說這是好跡象，但他右邊身體可能..."
她沒說完，但林悅明白了——即使康復，老周也很難回到工作崗位上了。
一股沉重的責任感突然壓上心頭，這座小城的重擔，現在完全落在了她一個人肩上。
回到辦公室，堆積如山的文件正等著她批閱。
林悅剛坐下，手機又響了——是覃楓。
"听說周副市長病倒了？"他的聲音里帶著真誠的關切，"需要幫忙嗎？"
林悅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寧州很小。"覃楓輕聲說，"我正好認識幾個醫生，如果需要轉院..."
"暫時不用，謝謝。"林悅下意識地拒絕，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生硬，"我是說...現在病情穩定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林悅，你听起來很累。"
這聲直呼其名讓林悅心頭一顫。
她握緊手機，突然有種傾訴的沖動，但市長的身份讓她迅速築起心牆︰"我很好。服裝廠項目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進展順利。"覃楓似乎察覺到了她的防備，恢復了公事公辦的口吻，"只是想告訴你，如果需要任何幫助，隨時聯系我。"
掛斷電話，林悅望著窗外的城市發呆。
寧州真的很小，小到每個重要崗位都不可或缺；小到一個副市長病倒，整座城市的運轉就出現了裂痕；小到她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桌上的內線電話突然響起︰"林市長，省里來通知，明天副省長要來看望周副市長，順便听工作匯報。"
林悅深吸一口氣，拿起筆在新的筆記本上寫下"匯報提綱"四個字。
無論多難，這座城市還需要她繼續前行。
就像那些在風雨中飄搖的老房子，總得有人去修繕；就像那些等待新生的老廠區，總得有人去推動。
窗外，夕陽將寧州的輪廓染成了金色。林悅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翻開下一份文件。
在這個小城里，每個崗位都重要，每個人都在盡力而為。而現在，她必須扛起雙倍的重量，直到新的支柱出現。
下午，副省長的專車停在市立醫院門口時，林悅已經帶著市委班子等候多時。
陽光照在黑色轎車的漆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就像此刻林悅不得不維持的官方微笑——明亮卻缺乏溫度。
"林市長，辛苦了。"副省長陳明遠下車後第一句話就直奔主題，"老周情況怎麼樣？"
"已經脫離危險期。"林悅引著眾人向住院部走去，"但右側肢體活動受限，語言功能也受到影響，需要長期康復治療。"
陳明遠嘆了口氣，眼角擠出幾道深深的皺紋︰"才四十八歲啊...我們這一代人，都是在透支生命工作。"
穿過消毒水氣味濃重的走廊，icu外的周夫人見到領導們，慌忙擦了擦眼淚站起來。
林悅注意到她今天特意梳妝過，但浮腫的眼皮和蒼白的嘴唇還是泄露了連日的煎熬。
"嫂子，您要保重身體。"陳明遠握住周夫人的手，"老周是功臣，組織上一定會全力保障他的治療和後續生活。"
周夫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卻在听到"後續生活"四個字時紅了眼眶。
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周副市長的政治生涯就此終結。
探視時間只有十五分鐘。
隔著icu的玻璃窗，陳明遠看著病床上那個插滿管子的身影，神情凝重︰"林市長，老周分管的工作不能停。你們要盡快著手準備副市長人選，組織部要配合好。"
林悅心頭一緊，但面上不顯︰"已經在梳理周副市長分管工作的交接清單。關于人選..."
"省里原則上尊重寧州市委的意見。"陳明遠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但一定要選政治過硬、能力突出的同志。"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
林悅余光瞥見身後幾位常委微妙的表情變化——組織部長趙立新微微挺直了腰桿；宣傳部長趙倩的嘴角幾不可察地上揚；而常務副市長劉建國則低頭整理起袖口，仿佛對這番對話毫無興趣。
回市政府的車上，陳志明發來短信︰"晚上省廳的人要來，我得作陪。孩子們讓媽接走了。"
林悅簡短地回了個"好"字，將手機放回口袋。
車窗外，寧州的街景緩緩後退。
這座小城的政治生態她再熟悉不過——一個副市長的空缺，意味著無數人的命運將被改寫。而作為市長，她必須在這場暗流涌動的博弈中保持平衡。
果然，剛回到辦公室，秘書小張就匆匆進來︰"林市長，財政局王局長說有急事匯報。"
林悅看了看表——離下午的常務會議還有四十分鐘︰"讓他進來吧。"
王局長是個圓臉的中年男人，平日里總是笑眯眯的，今天卻一臉嚴肅︰"林市長，關于老城改造項目的資金問題..."
他絮絮叨叨說了十分鐘，核心意思卻很明顯——希望能在副市長人選上"表達一下財政局的意見"。
王局長剛走，國土局長又來了，接著是開發區主任...一個下午，林悅的辦公室門庭若市，每個人都帶著冠冕堂皇的工作匯報，話里話外卻都在試探那個關鍵問題︰誰會是下一個副市長？
傍晚，林悅終于得以喘息。她站在辦公室窗前，望著夕陽下的寧州城。
林悅剛放下手機，內線電話又響了︰"林市長，組織部趙部長說想匯報干部考察工作。"
林悅深吸一口氣︰"讓他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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