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漸漸小了，林悅的思緒卻越發紛亂。
她想起覃楓今天遞給她的方案里，那個關于家屬院改造的設想——保留老梧桐樹，建一個小廣場，讓老人們還能像現在這樣聚在一起下棋聊天。
這樣細致的考量，不像是一個只追求利潤的商人會想到的。
"志明，"她又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讓你失望的事，你會原諒我嗎？
黑暗中，陳志明翻了個身，面對著她。即使看不清表情，林悅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就是...突然想到。"
陳志明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悅以為他睡著了。
就在她準備放棄等待時，他開口了︰"林悅，我們結婚那天，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女人。"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你有你的抱負，你的理想。這十年來，我看著你一步步實現它們，即使...即使有時候要犧牲我們的家庭時間。"
林悅的眼眶突然發熱。
"所以，"陳志明繼續說，"無論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會尊重。因為那一定是你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這番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林悅心底某個緊鎖的抽屜。
她突然意識到，陳志明遠比她想象的更了解她，甚至可能已經察覺到了她這些日子來的心神不寧。
"睡吧。"陳志明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就像哄小雨睡覺時那樣。
林悅閉上眼楮，但睡意遲遲不來。
她的思緒飄向明天的工作，飄向那個越來越近的老職工聚會，飄向覃楓那雙仿佛能看透她心思的眼楮...最後又回到這個黑暗中的臥室，回到丈夫平穩的呼吸聲里。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夢里，她站在一個十字路口，一邊是熟悉的家，一邊是迷霧中若隱若現的光亮。
她站在原地，無法邁步。
天蒙蒙亮時，林悅被手機振動驚醒。是市政府值班室發來的消息︰今晨五時，服裝廠家屬院3號樓發生局部坍塌，暫無人員傷亡報告。
她一下子坐起身，睡意全無。
陳志明也被她的動作驚醒︰"怎麼了？"
"服裝廠家屬院出事了。"林悅已經跳下床，快速換上衣服，"我得馬上過去。"
陳志明也跟著起身︰"我送你去。"
"不用，你照顧孩子們——"
"他們可以暫時去鄰居家。"陳志明已經拿起車鑰匙，"雨這麼大，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二十分鐘後，當他們趕到家屬院時，現場已經拉起了警戒線。
3號樓的一個單元外牆塌了一大片，露出里面銹蝕的鋼筋和發霉的牆體。
雨水沖刷著廢墟，形成一個個小水窪。
林悅冒雨走向臨時指揮點，看到幾個熟悉的老職工正圍著街道辦主任激動地說著什麼。
她剛要上前，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
"林市長，我是覃楓。"電話那頭的聲音異常清醒，似乎也一夜未眠，"我看到新聞了，正在趕往現場。"
林悅愣住了︰"你怎麼..."
"我留了家屬院幾位老人的電話。"覃楓簡短地解釋，"十分鐘後到。"
掛斷電話，林悅一轉身，發現陳志明就站在她身後，手里撐著一把傘。
他的表情平靜，但眼神復雜︰"他也要來？"
雨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大，大得幾乎蓋過了林悅的心跳聲。
在這個混亂的清晨，在這個充滿泥濘的廢墟前，她忽然看清了一個事實︰無論她如何掩飾，陳志明早已看透了她內心的動搖。
而更讓她心驚的是，當覃楓說要來時，她心底涌起的那一絲不該有的期待，像這雨中的火苗，明明應該熄滅，卻倔強地燃燒著。
雨幕如織，將整個家屬院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林悅站在臨時搭建的雨棚下，雨水順著棚檐滴落，在她腳邊匯成細小的溪流。
陳志明默默站在她身側，手中的傘始終穩穩地罩在她頭頂，自己的半邊肩膀卻已經被雨水打濕。
遠處傳來引擎的低沉轟鳴，一輛黑色奔馳緩緩駛入家屬院，濺起一片水花。
車子穩穩停下，車門打開，一把黑色長柄傘"啪"地撐開，像一朵突然綻放的花。
覃楓從車中走出，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在雨幕中顯得格外醒目。
他的皮鞋踩進水窪，濺起的水珠打濕了褲腳，卻絲毫不影響他穩健的步伐。
林悅望著他穿過雨幕向自己走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那一刻，她荒謬地想起了童話里的騎士，仿佛他是專程趕來拯救這片破敗家園的英雄。
"林市長。"覃楓在她面前站定，聲音低沉而沉穩。他的目光掃過林悅身後的陳志明，瞳孔微微一縮，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雨聲太大，林悅不得不提高音量︰"覃總，您怎麼親自來了？"她側身一步，為兩個男人做介紹，"這是我的愛人陳志明。志明，這是sk集團的覃總。"
兩個男人的手握在一起，林悅注意到覃楓的手背上有一道細小的疤痕，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格外清晰。
"久仰。"陳志明的聲音平靜如水，"听林悅提起過您。"
"陳先生。"覃楓點頭致意，嘴角掛著禮貌的微笑，"幸會。"
兩人的握手只持續了短短兩秒，卻讓林悅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她迅速轉向正題︰"覃總，現在情況是這樣的——"她指向那棟坍塌的樓房，"剛才听現場指揮匯報，暫時沒有人員死亡。這個單元只有兩戶人家居住，都是老人。目前幾位老人受了輕傷，已經送往醫院。"
覃楓眉頭緊鎖，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房屋質量比想象中還差。"他轉向廢墟，"我能過去看看嗎？"
林悅點頭，三人一同走向警戒線。
越靠近坍塌現場，刺鼻的霉味和塵土氣息越發濃重。
斷裂的牆體露出銹蝕的鋼筋和發黑的水泥，像一道猙獰的傷口。
"張師傅！李阿姨！"一位街道辦的工作人員突然喊道，"你們怎麼回來了？不是讓你們在醫院觀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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