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林悅的手機震動起來。是覃楓發來的消息︰「老職工聚會定在下周六上午，在老廠區食堂。另，方案又補充了幾個細節，已發您郵箱。」
林悅點開附件，發現是一份更加詳盡的居民需求調研報告，後面還附了十幾頁的訪談記錄——原來覃楓已經派人走訪了過半的住戶。
她望著車窗外漸暗的天色，突然想起省長的話︰"放開手腳大膽地干"。
也許，這個看似不可能的危房改造項目，真能在覃楓手中變成現實？
到家時，陳志明正在輔導小雨寫作業，小杰在沙發上擺弄他的機器人模型。
尋常的家庭場景讓林悅心頭一暖，卻又莫名生出一絲愧疚。
"媽媽！"小雨撲過來，"今天我們學了《我的家鄉》，老師讓我寫寧州，可我都不知道怎麼寫..."
林悅抱起女兒，走到窗前。
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城東區的一片燈火，那里有老廠區，有家屬院，有無數像小雨一樣的孩子。
"媽媽教你寫。"她輕聲說，"寧州是一座...正在變好的城市。"
……
入夜，窗外的雨聲漸漸小了，只剩下屋檐滴水的聲音，像一首催眠曲。
林悅輕輕關上兒童房的門，指尖還殘留著小雨發絲的觸感。
女兒睡前非要她講三個故事才肯睡，這會兒終于安靜下來，長長的睫毛在台燈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主臥里，陳志明正靠在床頭看手機，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勾勒出熟悉的輪廓。
听到門響，他頭也不抬地問︰"孩子們睡了？"聲音悶悶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嗯。"林悅應了一聲，走到梳妝台前取下耳環。
鏡中的女人眼角已經有了細紋，頭發也失去了年輕時的光澤。
她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在市政府，覃楓看著她時說"很有魅力"的樣子，心頭沒來由地一顫。
結婚十年，她和陳志明的日子像一條平靜的小溪，波瀾不驚地向前流淌。
當年那個在校園里為她寫詩的文學青年，如今成了朝九晚五的公務員，安心做她背後的男人。
而她自己，則在這條政治道路上越走越遠，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林悅換上睡衣，鑽進被窩。
陳志明還在看手機里的乒乓球賽，解說員激動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在安靜的臥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志明，"她輕聲說，"能把聲音關小點嗎？"
陳志明這才抬起頭，按下了靜音鍵︰"累了？"
"嗯。"林悅側過身，看著丈夫的側臉。
他的眼角也有了皺紋，鬢角冒出幾根白發，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
陳志明把手機放到一邊，低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喲，我們的林市長，還會安慰人了。"
這句調侃像一根細針，輕輕扎在林悅心上。
她往陳志明懷里靠了靠，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氣，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煙草味。
"我是認真的。"她把臉貼在他胸口，听著那平穩的心跳聲，"這段時間我太忙了，家里的事都壓在你身上。"
陳志明的手撫上她的頭發，動作輕柔︰"習慣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林悅鼻尖一酸。
她想起上周小雨發燒，是陳志明連夜送去醫院；想起小杰的家長會，永遠是爸爸出席；想起自己連續加班的日子，是陳志明默默把換洗衣服送到市政府。
十年婚姻，他就像一棵沉默的樹，扎根在她身後，為她遮風擋雨。
"服裝廠的項目怎麼樣了？"陳志明突然問道，手指無意識地卷著她的發梢。
"進展順利。"林悅閉上眼楮，"sk集團的覃總很有想法，不僅想重啟工廠，還想改造家屬院。"
她感覺到陳志明的手頓了一下︰"那個覃楓？"
"嗯，你認識？"
"听說過。"陳志明的語氣平淡，"南港來的商業新貴，風評不錯。"
林悅睜開眼，發現丈夫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怎麼了？"
"沒什麼。"陳志明移開視線，"只是覺得，你最近提起他的次數有點多。"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突然投入平靜的湖面。林悅的心跳漏了一拍︰"只是工作關系。"
"我知道。"陳志明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林悅讀不懂的東西，"睡吧，明天你還要早起。"
他關上台燈，臥室陷入黑暗。
林悅躺在丈夫身邊，卻怎麼也睡不著。
窗外的雨聲又大了起來，敲打著玻璃，像無數細小的質問。
她想起今天下午和覃楓的會議，他講解方案時神采飛揚的樣子；想起他提到父親時眼中閃過的柔軟；想起他臨走時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這些畫面在黑暗中越發清晰，讓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志明，"她輕聲喚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嗎？"
身旁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校門口的奶茶店，你點了杯珍珠奶茶，結果吸管被珍珠堵住了。"
林悅笑了，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你當時急得滿頭大汗，跑去換了三根吸管。"
"嗯。"陳志明的聲音帶著睡意，"你笑得很開心。"
那些青春的記憶如此鮮活，卻又如此遙遠。
林悅側過身，在黑暗中凝視丈夫的輪廓。
十年婚姻，他們從校園情侶變成相敬如賓的夫妻，愛情漸漸變成了親情，熱烈變成了平淡。
"周末我們帶孩子們去野餐吧。"她突然說，"就我們四個。"
陳志明似乎有些驚訝︰"你周末不是要參加老職工聚會嗎？"
林悅一愣，她忘了自己跟陳志明提過這事︰"上午聚會，下午我們可以去城郊的森林公園。"
"好。"陳志明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小雨一直想去那里看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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