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韶華

第279章 誰吃糊飯,誰就是廚子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杯傾風和雨 本章︰第279章 誰吃糊飯,誰就是廚子

    沈星河的指尖在牛皮紙封皮上輕輕摩挲,林夏小楷的筆鋒透過紙張刺進掌心,像極了高中晚自習時她用鋼筆戳他後背的力道——那時他總在物理課上畫游戲攻略圖,她便用教案角敲他課桌,壓低聲音說\"沈星河你再畫,我就把你的草稿紙貼到黑板報上\"。

    拆封的動作很慢,他生怕扯壞了邊緣的褶皺。

    包裹里最先滑落的是張便簽,林夏的字跡在月光下泛著暖黃︰\"你總說守火人要孤獨,可我抄守則時數過,每頁都有不同的指紋。\"

    守則復印件被線裝得整整齊齊,第一頁邊角卷著,是被反復翻閱的痕跡。

    他翻開,首先撞進眼簾的是一行歪扭的鉛筆字︰\"火借三回,鍋歸原主\"——這是巷口修鞋匠老周的筆跡,去年冬天他替發燒的老周煮過三次姜茶,老周病好後硬塞給他半袋陳皮,說\"這火算我還的\"。

    第二頁畫著個笑臉,旁邊寫︰\"我燒糊了,但我媽笑了\"。

    沈星河記起來了,是隔壁樓的小芸。

    她母親剛退休時總說\"活著沒滋味\",他教小芸故意把粥燒糊,老太太邊罵\"笨手笨腳\"邊舀起焦米粒,說\"像極了我下鄉時在灶房偷煮的飯\",那天母女倆在廚房笑了半個鐘頭。

    翻到中間,有塊墨跡暈開的批注︰\"鍋涼了,火別涼\"。

    這是去年暴雨夜,他給困在巷口的外賣員煮熱粥時,對方用濕淋淋的手機屏手寫的,當時那人抹著臉上的雨水說︰\"我跑單三年,第一次覺得,這城市有個地兒等我。\"

    最後一頁,沈建國的鉛筆字歪得厲害,像是握不慣筆的生手寫的︰\"換你歇會,這鍋,輪到我掌。\"他想起今早通電話時父親欲言又止的語氣,說\"社區王主任來問,能不能教大家燒糊飯\",當時他只當是老人找樂子,原來父親早就在攢這份心思。

    照片從紙頁間滑落,他蹲下身拾起。

    相紙邊緣有些毛糙,像是用老式相機拍的,畫質有些模糊,但能清楚看見那只母親的白瓷飯盒——被擦得發亮,擺在養老院廚房的窗台上,陽光透過玻璃在盒身上灑下金斑。

    底下壓著張便簽,字跡顫巍巍的︰\"今日主廚︰陳阿婆,82歲,燒了40年糊飯。\"

    \"陳阿婆...\"沈星河輕聲念出名字,喉結動了動。

    他記得上個月給養老院送食材時,護工說有位老太太總把飯燒糊,兒女怪她\"老糊涂\",她卻抹著眼淚說\"我兒子小時候就愛吃焦鍋巴\"。

    原來那天他留下的飯盒,被護工悄悄放在了陳阿婆的灶台上。

    月光漫過桌面,在守則上投下斑駁的影。

    沈星河忽然想起後巷清潔工說的\"不用留火種,我帶自己的\",想起取鹽女孩跑遠時的影子,想起父親電話里說\"新爐厚實\"的輕快。

    他摸出鋼筆,在守則扉頁母親的字跡旁,輕輕添了句︰\"火是風,是雲,是路過的人。\"

    第二天傍晚,旅社後巷掛起了塊紅布,上面用粉筆寫著︰\"糊飯開放日 誰想燒 誰動手 糊了不怪 涼了不怨\"。

    沈星河搬來三口鑄鐵鍋,擺上三包新米,還有個玻璃罐盛著焦屑——那是他這些年收在飯盒里的,每塊焦痕都帶著不同鍋的紋路。

    起初巷子里只有穿堂風掠過鍋沿的聲響。

    放學的孩子扒著牆根看,買菜的阿姨拎著塑料袋駐足,送水的師傅把推車停在巷口,探頭望了望又縮回去。

    沈星河靠在門廊下,看夕陽把鍋沿染成蜜色,想起前世自己第一次支爐時,也是這樣的寂靜——那時他蹲在爐前等了三天,才等來第一個借火的人。

    \"滋——\"

    雨是突然下的,豆大的雨點砸在紅布上,濺起細碎的水花。

    沈星河正要去收鍋,卻見巷口跑進來個穿黃馬甲的外賣員,頭盔上滴著水,手里還攥著沒送完的外賣箱。

    他在鍋前站了會兒,伸手摸了摸米袋,又看了看牆上的字,忽然蹲下來,把外賣箱往旁邊一擱,開始淘米。

    水流沖進鍋的聲音混著雨聲。

    外賣員的動作很生澀,米沒淘淨就下了鍋,火候也沒控制好,不一會兒鍋沿就飄起焦糊味。

    沈星河想上前幫忙,卻見他仰起臉笑了,雨水順著頭盔檐砸在他揚起的嘴角︰\"我媽說,我小時候總偷掀她的鍋蓋,她一著急就把飯燒糊了。\"

    飯盛出來時,鍋底結著厚墩墩的焦殼。

    外賣員用勺子刮下一塊,放進沈星河準備的飯盒里,又摸出筆在守則本上添了句︰\"吃了這頓的,就是下一輪值。\"他抬頭時,雨水順著睫毛往下淌,\"我跑單時總路過這條巷,總聞見米香。

    今天...我也成送香的人了。\"

    他收拾好外賣箱要走,忽然轉身沖沈星河舉了舉頭盔︰\"對了,您這鍋,明兒我同事說要來試試。

    他說他奶奶教過他燒糊飯,說是"帶著煙火氣的鄉愁"。\"

    雨停時,守則本上多了三行新字。

    沈星河蹲在鍋前,看最後一縷焦香散進晚風里,手機在褲袋里震動起來。

    \"星河!\"沈建國的聲音帶著少見的激動,背景音里鬧哄哄的,像是有很多人說話,\"社區今天搞"糊鍋節",三十多口鍋排成一排,全是老百姓自家帶來的!

    王主任非讓我當主持,我念到你名字的時候,大家沒鼓掌,全蹲在鍋前刮鍋底——\"

    電話里傳來一片細碎的刮擦聲,像春蠶啃食桑葉,又像雨絲敲打青瓦。

    沈建國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你媽要是在,肯定也想刮一回。

    她最愛听這聲兒,說像...像咱們家的鍋在說話。\"

    沈星河閉了閉眼,眼前浮現出母親的模樣。

    她系著藍布圍裙,踮腳刮鍋底的焦殼,回頭對他笑︰\"阿河,這焦鍋巴留給你當零嘴。\"那時他總嫌焦殼硬,現在卻覺得,這聲音比任何音樂都動听。

    深夜,他翻出母親的白瓷飯盒。

    盒身有道細細的裂紋,是他十歲那年摔的,母親用金漆描了道金邊,說\"破了的碗才盛得住歲月\"。

    他用軟布輕輕擦著,連盒底的米粒殘渣都沒擦掉——那是母親最後一次用它盛飯留下的。

    木匣是他下午在舊物市場買的,檀木做的,帶著淡淡的香氣。

    他把飯盒輕輕放進去,提筆寫了封信︰\"這飯盒不傳手藝,只傳膽量——敢燒糊的人,才敢回家。\"

    房東老太太來取木匣時,正端著碗剛煮的酒釀圓子。

    她接過木匣,沒問里面裝著什麼,只說︰\"我知道,這種盒子,得留給餓過的人。\"她的手背上爬著老人斑,卻把木匣捧得很穩,像捧著什麼珍貴的火種。

    離開旅社那天,沈星河只背了個雙肩包。

    他站在巷口最後望了一眼,新搬來的房客正蹲在鍋前做飯,火光映在院牆上,晃出個歪歪扭扭的\"星\"字——是用樹枝劃的,和當初鐵桶爐上的\"等星來燒\"一個筆跡。

    他沒打招呼,轉身走進夜色。

    路燈把影子拉得老長,路過第三個路口時,手機震動起來。

    林夏發來張照片,是社區群的消息,有人上傳了張鍋底特寫,焦痕里隱約拼出個\"河\"字,配文︰\"星哥的火,燒到河這兒了。\"

    沈星河笑了,打開備忘錄,把\"支爐計劃\"的文檔逐條刪除。

    那些曾經寫滿\"選址備料應急方案\"的紙頁,此刻在屏幕上化作細碎的光點,像極了母親飯盒里的焦屑。

    他把錄音筆塞進包底,那里面存著這些年借火人的故事——現在,故事該由新的守火人來續寫了。

    長途車站的廣播響起時,他習慣性摸向背包側袋。

    指尖觸到錄音筆的金屬外殼,忽然頓住。

    他望著候車廳里行色匆匆的人群,忽然想起陳阿婆的笑臉,想起外賣員刮鍋底的聲響,想起巷子里飄了二十年的米香。

    有些火,燒著燒著,就忘了是誰點的。

    但總有人記得,該把火種傳給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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