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風裹著未化的霜粒，打在沈星河後頸。
他仰頭望了眼雷峰塔檐角的青銅風鈴——那串他前世常來喂鴿子時踫響的舊物，此刻正隨著三人的腳步輕顫，清響里混著塔基下傳來的悶響。
\"石棺動了。\"甦紅的聲音壓得很低，頸間的信標突然燙得灼人。
她指尖抵住太陽穴，瞳孔里跳動著星圖般的光斑，\"十二具，在塔基夯土層下埋了千年。\"
沈星河的手掌按上微涼的塔壁。
他能感覺到青石板下傳來的震動，像某種沉睡的脈搏突然甦醒。
林夏的手指悄悄勾住他袖口，青銅瞳孔里翻涌著十二重流光︰\"是觀星派的意識投影。
他們在等雙生印記。\"她的指甲輕輕掐進他掌心那道密鑰灼痕，\"你和我。\"
話音未落，塔基方向傳來石棺蓋滑動的悶響。
十八道青銅鎧甲身影破霧而出，甲葉上的星紋泛著幽光——他們的面容模糊如被水洗過的畫像，卻在看見沈星河與林夏時，同時單膝跪地，甲冑相撞的脆響震得塔檐落霜。
\"來了。\"沈星河喉結動了動。
他記得古籍里只提過觀星派與十八羅漢決戰，卻沒說過這些遺民以光刻技術封存意識。
掌心的仲裁器突然發燙，像在回應什麼。
變故起于塔頂的黑霧。
艾麗卡•殘的身影從陰雲中凝結，蒼白的唇勾起冷笑︰\"以為喚醒古人就能對抗觀測者？\"她雙手展開，無數光點在城市上空浮現，像被風吹散的螢火，\"這些攜帶不純基因的螻蟻，早該被淨化。\"
林夏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看見那些光點里映著賣早點的阿婆、跳皮筋的小女孩、在公交站等車的上班族——都是最普通的\"不完美\"人類。\"不行。\"她低吟一聲，銀發突然根根豎起，十二重未來在瞳孔里瘋狂重疊。
沈星河剛要拉她，卻見她像支離弦的箭沖了出去。
風卷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間那台裹著舊紅布的隻果手機——1998年的按鍵在晨光里泛著暖光。\"以文明之眼為媒介！\"她的聲音帶著破碎的哽咽，\"壓縮十二重未來......成情感波譜！\"
青銅瞳孔在此時迸裂般發亮。
林夏抬手的瞬間，一道赤金與幽藍交織的光刃撕裂天際，精準劈在艾麗卡的淨化波上。\"你們觀測者根本不懂！\"她嘴角滲出血沫，卻笑得像朵帶刺的野玫瑰，\"愛是混亂的，而混亂......才是進化的起點！\"
艾麗卡的瞳孔收縮成細線。
淨化波出現蛛網般的裂痕時，她終于露出驚慌︰\"這不可能......情感怎麼可能有如此強的穿透力？\"
沈星河的心跳快得要撞破肋骨。
他摸向胸口的仲裁器，青銅星盤正貼著皮膚發燙。
意識深處，沈星河•真的聲音響起︰\"用你開發私服時的代碼邏輯，把選擇權編譯成病毒。\"他猛然頓住——當年為《傳奇》私服寫\"自由轉職系統\"時，他設計過能自我迭代的分支算法，每個玩家的選擇都會生成新的命運分支。
\"原來如此。\"他低笑一聲，指尖在仲裁器表面劃出藍光。
塔心的青銅盤突然升起，露出下方刻滿星圖的凹槽。
他將仲裁器插入，金屬相擊的清響里，甦紅的信標在頸間炸出刺目白光︰\"134個污染源點已鎖定！\"她咬破指尖按在信標上，額角滲出冷汗，\"剩下的......看你的了。\"
沈星河仰頭看向塔頂的衛星天線。
寒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發白的校服——那是1998年的記憶，是母親親手縫的補丁。
他深吸一口氣，仲裁器的紋路突然與天線連成光鏈︰\"以光刻機蝕刻原理......\"他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通過oicq、bbs、校園廣播，向所有仍在運行的原始網絡節點擴散，\"把選擇程序......注入人類dna。\"
城市里，賣早點的阿婆擦著油鍋，耳邊突然響起清越的聲音；跳皮筋的小女孩歪頭，發梢沾著的糖渣上跳動著藍光；公交站等車的上班族摸了摸耳朵，手機屏保的1998年日歷突然自動翻頁。
\"你，是否願為另一個可能的自己而活？\"
艾麗卡的身形開始崩解。
裂痕從她眼角蔓延，卻在觸及林夏時突然頓住。
她望著女孩染血的嘴角，聲音竟軟下來︰\"原來......情感密鑰不是漏洞，是進化。\"最後一個音節消散時，她化作光雨，灑落在塔頂星盤上。
星盤底部，新的文字緩緩浮現︰\"文明資格認證通過，候選者︰沈星河。\"
沈星河的指尖顫抖著撫過那些字。
仲裁器突然在掌心發燙，紋路扭曲成他從未見過的鎖形——第三選項自動亮起︰\"封印自身，成為永恆錨點。\"
\"小星。\"林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側，十二重瞳孔里流轉著銀河般的光。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他的眉骨，帶著血的溫度，\"看。\"
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在她瞳孔最深處，2023年的南海翻涌著巨浪，一道光柱刺破雲層。
光柱里，有個熟悉的身影正緩緩睜開眼——那是他的眉眼，卻比此刻多了二十五年的歲月沉澱。
塔頂星盤突然泛起幽藍光暈。
晨霧被染成靛色，像某種古老的預兆正在甦醒。
沈星河低頭看向掌心的仲裁器，又抬頭望了眼逐漸亮起來的天際。
\"正午......快到了。\"他輕聲說。
塔下，觀星派遺民的青銅鎧甲上，星紋開始與仲裁器同頻共振。
林夏將那台舊隻果手機塞進他手心，1998年9月17日的日期在屏幕上明明滅滅。
甦紅的信標突然發出蜂鳴，指向星盤中央——那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與他腳印嚴絲合縫的凹陷。
風卷著霜粒掠過塔頂，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在即將淹沒一切的藍光里，沈星河邁出一步，站進星盤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