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穿透實驗室的金屬門,在天花板的管道間撞出嗡嗡回響。
沈星河的手指還停留在戰術包的拉鏈上,母親的舊照片邊角蹭著他虎口的薄繭——那是方才彎腰撿樣本時,照片從內層滑落的位置。
\"沈總。\"林夏•終的聲音像片羽毛,輕輕覆在他緊繃的後頸。
三重人格融合後的她,眼尾還留著昨夜人格切換時的淡青,此刻正俯身盯著操作台上的兩個樣本管,發梢掃過他手背,\"需要我幫你固定培養皿嗎?\"
沈星河這才意識到自己在發抖。
母親的樣本管里,淡金色的液體隨著他的顫抖晃出細浪,和佐藤遺留的細胞樣本並排躺著,像兩滴凝固的陽光。
他深吸一口氣,指腹重重壓在操作台邊緣的金屬稜上,刺痛讓理智重新歸位︰\"把溫控調到37.5度。\"
林夏轉身時,白大褂下擺掃過他的膝蓋。
她的動作比任何精密儀器都精準,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跳躍如飛,培養艙的藍光應聲亮起。
沈星河看著兩管液體被機械臂緩緩推進融合倉,喉結動了動——十年前母親站在同樣的位置時,是不是也這樣?
是不是也像他此刻這樣,盯著玻璃管里的希望,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滴——\"
融合倉的提示音驚得他睫毛一顫。
林夏湊到觀察窗前,鏡片上蒙了層白霧。
她突然伸手按住他手腕,指尖涼得像實驗室的蒸餾水︰\"看這里。\"
沈星河彎腰湊近。
兩管液體在磁場中旋轉交匯,原本各自的金與淡金,竟在接觸的瞬間泛起珍珠母貝般的虹彩。
更詭異的是,母親樣本里懸浮的幾縷暗褐色雜質——他知道那是被環境污染侵蝕的病變細胞——正被佐藤的細胞包裹吞噬,像雪落在溫水里。
\"這是......\"他聲音發啞。
\"文明抗性屏障。\"林夏摘下眼鏡擦拭,鏡片後的眼楮亮得驚人,\"隔離層需要的不是單純的能量,是能同時承載觀測者基因和人類情感的介質。
你母親的細胞里有最原始的"痛",佐藤的細胞里有觀測者的"觀測",它們在互相修補。\"
\"不止如此。\"
甦紅•終的聲音從實驗室另一端傳來。
這位曾經的房產中介此刻正半跪在地,掌心托著那枚祖傳玉佩——方才沈星河放進戰術包時,玉佩突然發燙,自己從夾層里\"滾\"了出來。
她的指尖泛著淡紫色微光,那是\"時空信標\"覺醒時的特征︰\"信標在共振。\"
沈星河走過去,蹲下身與她平視。
玉佩表面浮起細密的紋路,和佐藤腹部的金色脈絡如出一轍。
甦紅轉動手掌,微光在兩人之間拉出一道光帶,最終投射在融合倉的電子屏上——能量頻率曲線完美重合,像兩支久別重逢的琴弓。
\"不是巧合。\"甦紅仰頭看他,發間沾著方才佐藤撞翻培養艙時濺的黏液,\"是設計好的。
你母親的玉佩、佐藤的細胞、甚至你重生的時間點......\"她突然住了口,目光越過沈星河肩頭。
後頸的寒毛豎起。
沈星河轉身,正撞進歐陽青的冷笑里。
這位考古學家不知何時摸到了操作台前,指尖捏著塊暗青色晶體,表面流轉著和觀測者密鑰相同的紋路︰\"你們以為制造隔離層就能阻止篩選?\"他拇指摩挲晶體,\"錯了。
隔離層是篩網,你們不過是在幫觀測者拉緊網繩。\"
\"歐陽!\"林夏沖過去要搶,卻被一道透明屏障彈開,撞在牆上咳出聲。
沈星河這才注意到,歐陽青腳邊畫著暗紅的符文,和十年前母親實驗室監控里的地面痕跡一模一樣——原來他才是當年那個引導母親接觸觀測者細胞的\"海外專家\"。
\"時空審判官的殘影呢?\"歐陽青歪頭,\"你的影子保鏢沒告訴你?
觀測者核心一旦嵌入隔離層......\"他猛地將晶體砸向融合倉,\"文明就會被壓縮成最"完美"的標本!\"
\"夠了。\"
低沉的男聲像塊冰砸進沸水。
陸明軒•影的虛影從沈星河影子里升起,半透明的手掌按在歐陽青額間。
這位審判官殘影的輪廓比往日清晰十倍,連眼角的疤痕都泛著冷光︰\"你早該知道,用極端手段保護文明,和毀滅文明沒有區別。\"
實驗室的燈光開始閃爍。
歐陽青的瞳孔先是變成血紅色,接著被陸明軒的銀灰色覆蓋,兩種顏色在他眼底翻涌如沸。
沈星河趁機抓起觀測者密鑰,沖向融合倉——密鑰表面的紋路突然活了,像有生命的蛇般鑽入他掌心,疼得他差點松手。
\"沈星河!\"林夏的尖叫混著玻璃碎裂聲。
他抬頭時,正看見歐陽青的右手掙脫陸明軒的控制,指甲變長如刀,朝著融合倉的控制台刺去。
沈星河想也不想撲過去,密鑰在掌心灼燒,他將其狠狠按在融合倉的啟動鍵上。
藍光炸起的瞬間,他听見自己的骨頭在響。
那是比任何記憶都清晰的藍色,像1998年夏末的天空,像林夏第一次對他笑時眼里的光,像母親把他護在懷里時,後背被摩托車擦傷滲出的血。
藍光裹著他,裹著實驗室里的所有人,裹著融合倉里正在成型的隔離層核心。
歐陽青的嘶吼被切斷在喉嚨里。
他的身體開始透明,像被橡皮擦抹過的鉛筆字,最後只剩那句\"這只是開始\"的口型,消散在藍光里。
陸明軒•影的虛影也在變淡,臨消失前沖沈星河點了點頭︰\"自由......換得值。\"
實驗室突然安靜下來。
警笛聲不知何時停了,只余融合倉輕微的嗡鳴。
沈星河癱坐在地,後背抵著還帶著余溫的控制台。
林夏跪過來扶他,甦紅則湊近融合倉,指尖輕輕觸踫那團懸浮的淡金色物質——那是隔離層的核心,此刻正像心髒般緩慢跳動。
\"結束了?\"林夏的聲音發顫。
沈星河望著核心里流轉的光,想起母親在監控里說\"只要能救你\"時的眼神,想起佐藤臨終前褪去金色的深棕眼楮,想起監控里那個和他有七分相似的男人。
他伸手觸踫核心,指尖傳來熟悉的溫度——和母親的玉佩,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母親把他護在懷里時的體溫,一模一樣。
\"不是開始。\"他低聲說,\"是結束。\"
話音未落。
融合倉的嗡鳴突然拔高,像某種遠古的號角。
核心表面裂開蛛網般的細紋,一道不屬于任何已知語言的低語鑽進他耳朵,輕得像羽毛,卻清晰得讓他血液凝固︰\"你終于來了,孩子......\"
沈星河猛地抬頭。
實驗室的玻璃窗外,晨霧不知何時重新聚攏,模糊了所有景物。
而在霧的最深處,有雙和他一模一樣的眼楮,正透過迷霧,溫柔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