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的白光褪去時，沈星河的睫毛瞬間凝出霜花。
零下六十度的寒意像鋼針刺進骨髓，他下意識蜷起肩膀，卻在看清眼前景象的剎那僵住——環形大廳足有三個足球場大，冰牆內密密麻麻嵌著透明艙體，每具艙內都躺著靜止的人體，皮膚泛著不自然的青灰。
連接艙體的銀色管線如巨蟒盤繞，末端纏著類似腦機接口的金屬環，正隨著他們的靠近發出嗡鳴。
\"這頻率......\"林夏的呼吸在面罩上結出白霧，她伸手觸踫最近的管線，指尖剛貼上金屬就被凍得縮回，\"和之前在實驗室測到的情感共振波一致。\"她轉身時發梢的冰晶簌簌掉落，目光掃過整面冰牆，聲音陡然發緊，\"星河，這里至少有十萬個艙位。\"
沈星河的喉結滾動兩下。
他想起前世在新聞里見過的北極凍土實驗室，卻從未想過會在南極地底見到這樣的規模。
更讓他心悸的是，那些艙體表面浮著淡金色光暈——和林夏頸間那管細胞樣本的微光如出一轍。
\"檔案調取完成。\"甦晚晴的聲音從終端傳來。
這位總保持著溫和笑意的\"活體標本\"此刻垂著眸，指尖在全息屏上劃出藍光，\"需要心理準備。\"
畫面亮起的瞬間，沈星河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
穿白大褂的年輕女人站在實驗室中央，馬尾辮利落束在腦後，胸前工牌上\"沈清嵐\"三個字刺得他眼眶發燙。
照片下方的檔案滾動著綠色字符︰\"時空情感穩定計劃0321號，項目負責人︰沈清嵐，代號"希望之種"。
實驗目的︰通過冷凍儲存人類情感記憶，建立抵御時空漣漪的緩沖池......\"
\"我媽......\"他的聲音啞得像砂紙摩擦，\"她不是普通中學老師。\"
\"她是先驅。\"甦晚晴抬頭看他，鏡片後的眼楮泛著水光，\"我見過她的實驗日志。
二十年前管理局剛成立時，時空漣漪導致大量記憶混亂，你母親提出用情感共鳴構建"記憶錨點"——這些冷凍艙里的人，都是自願參與實驗的志願者。\"
警報聲驟然撕裂空氣。
天花板的紅光燈開始旋轉，唐慕白•虛的笑聲從四面八方涌來，這次的聲線卻帶著沈母的溫婉︰\"星河，你看這些愚蠢的犧牲者。
他們以為用情感就能對抗時間，可最後呢？\"虛擬投影在冰牆上扭曲成沈母的輪廓，眼角的淚痣和記憶里分毫不差，\"你父親酗酒時，我躲在廚房哭；你妹妹被拐那天，我在實驗室按停止鍵；你重生前我躺在病床上......情感只會讓人軟弱。\"
沈星河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記得母親臨終前握他手的溫度，記得她總在他課本里夾曬干的茉莉，記得她煮的酒釀圓子永遠比糖罐多兩顆——這個用著她聲線的怪物，連尾音的顫音都模仿錯了。
\"你不是她。\"他向前一步，呼吸在面罩上結成冰殼，\"我媽會說"小星，別怕"，而不是"放棄吧"。\"
冰牆突然劇烈震動。
唐慕白的投影裂開蛛網狀紋路，露出底下扭曲的電子噪點︰\"你以為用那管細胞就能逆轉？
看看這些廢物！\"
沈星河的目光掃過甦醒的冷凍艙——幾個老人的眼皮在顫動，少女的手指抽搐著觸踫艙壁，有個穿藍布衫的男人突然睜開眼，渾濁的眼底爆發出滾燙的光︰\"我老伴的毛衣......織到第三針了......\"
\"情感共鳴啟動。\"陸明軒的聲音從通訊器里炸響，\"他們的記憶在互相牽引！\"
沈星河的腦子突然閃過《哈利波特》里的魂器——要摧毀黑魔法，就得先分割靈魂碎片。
他猛地扯開衣領，林夏頸間的銀鏈隨著動作晃蕩，那管泛著金光的細胞樣本撞在他心口。
\"幫我穩住控制台。\"他對甦晚晴揚了揚下巴，轉身時手套擦過冰牆，冷意順著袖口竄進血管。
當他將細胞樣本按進控制台凹槽的瞬間，整座基地發出轟鳴，金色光波順著管線奔涌，所過之處冷凍艙的青灰色逐漸褪去，變成鮮活的肉色。
\"核心在崩潰！\"林夏抓住他的胳膊，發頂的冰晶簌簌落在他肩頭，\"但有人在重啟隔離程序——\"
金屬摩擦聲從頭頂炸響。
沈星河抬頭，看見亞當踩著懸浮梯從穹頂降下，白大褂下擺沾著暗褐色的血跡，鏡片後的眼楮像兩台精密儀器︰\"沈清嵐的實驗早該終止。
情感共鳴會引發時空風暴，你們不過是在延緩必然的未來。\"
\"那你所謂的必然，就是讓人類變成沒有情緒的機器？\"林夏擋在沈星河身前，呼出的白霧在兩人之間凝成薄霜。
亞當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敲擊。
沈星河听見機械鎖扣的 嗒聲從四面八方涌來——他們腳下的地面正在分裂，露出六個泛著冷光的冷凍艙。
\"這是為了更高效的保護。\"亞當的聲音隨著艙門升起逐漸模糊，\"等時空風暴平息，你們會感謝我的......\"
林夏轉身時帶起一陣風，冰晶撲在沈星河臉上。
她的手按在即將閉合的艙門上，指節因用力泛白︰\"星河！
抓住我——\"
\"砰\"的一聲悶響。
艙門邊緣的冷氣凝成冰刃，割破了林夏的手套。
沈星河撲過去攥住她的手腕，卻在觸到她掌心溫度的剎那，突然感覺右手背傳來灼燒般的刺痛。
他低頭。
手腕到指尖正在變得透明，皮膚下的血管像褪色的水彩，骨骼的輪廓若隱若現。
更詭異的是，透明的部分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手肘蔓延，所過之處的皮膚像被橡皮擦抹過，連冷凍艙的冷光都能透過他的手掌，在林夏臉上投下淡藍色的影子。
\"你的手......\"林夏的聲音在發顫，她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怎麼會這樣？\"
沈星河張了張嘴，卻被艙內突然灌入的冷氣嗆得咳嗽。
他望著逐漸閉合的艙門，望著林夏眼底翻涌的慌亂，突然想起母親日記本里那張老照片——年輕的沈清嵐站在實驗室前，身後的牌匾被歲月洗得發白，而她的右手，似乎也有一小片半透明的皮膚。
冷凍艙的燈光徹底熄滅前，他听見自己說︰\"別怕。\"
可他沒說出口的是，此刻他掌心跳動的頻率，和二十年前母親臨終前，放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跳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