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語氣中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當然,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明面上不得再起爭端’,也就只能管管明面上的事情。
青萍城主本事再大,也堵不住人心險惡,管不了那些發生在暗巷、荒郊、甚至是睡夢中的‘意外’。”
他拍了拍柳如山的肩膀,意有所指,“所以小子,別以為贏了武戰就萬事大吉。真正的凶險,往往在落幕之後才真正開始。”
柳如山默默點頭,將路遙的話牢牢記在心里。目光穿過前方熙攘的人群,似乎已經能看到那座承載著無數恩怨情仇、鮮血與榮耀的巨大石台輪廓。
天光微熹,晨風微涼。 距離辰時正刻尚有一刻鐘光景,那座巨大的青石演武台四周,卻已是黑壓壓一片,人聲鼎沸。
數以萬計的身影攢動,喧嘩聲浪如同實質般拍打著空氣,將破曉的寧靜徹底撕碎。演武台東側,特意闢出了一片寬敞區域,身著統一錦袍的南家族人已然落座,氣勢不凡。
人群中央,南飛嶂抱臂而立,神色倨傲,身旁是面容嬌媚卻眼神銳利的南飛槿,以及一眾簇擁著他們的南家年輕子弟,目光灼灼地盯著空蕩蕩的石台。
“嶂哥,”第一個要登台的南飛雁,此刻正煩躁地環視著水泄不通的人群,眉頭緊鎖,“那姓柳的小子……莫不是臨陣脫逃了?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
他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畢竟眾目睽睽之下,對手若真跑了,他這頭陣打得也忒沒滋味。
南飛嶂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弧度,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仿佛談論的只是一只螻蟻︰“區區一個四印源師,也配談‘逃’?他不敢,更不會。”
他語氣篤定,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傲慢,“那點可憐的自尊心,還有他惹下的禍事,都注定他今日必會站在那台上,任我們揉捏。”
“嶂少說得極是!”旁邊一個機靈的南家子弟立刻堆起諂媚的笑容附和,“
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在南家的地盤上做縮頭烏龜!飛雁哥稍安勿躁,那小子定是嚇得腿軟,磨蹭著爬過來呢。”這話引得周圍一陣低低的哄笑。
就在這哄笑聲中,異變陡生!
石台西側邊緣的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驟然翻涌起一陣劇烈的騷動。
只見人潮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排開,一條狹窄的通道被硬生生擠了出來。喧嘩聲浪猛地拔高了一個調門,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去。
“來了!”
“快看!是他嗎?”
“他就是那個柳如山?看著好年輕……”
“嘶……如此年紀,竟真能是四印源師?南家消息沒弄錯吧?”
議論聲、驚呼聲,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瞬間便沖擊到東側的南家看台。
南飛嶂、南飛槿等人臉上的輕松瞬間凝固,猛地抬眼望去。只見一道略顯瘦削的身影,正從容不迫地穿過攢動的人牆。
他微低著頭,步履沉穩,劍眉斜飛入鬢,星目在低垂的眼瞼下顯得深邃而平靜。
晨光勾勒出他稜角分明的側臉,神情淡然得近乎冷漠,仿佛周遭的萬千矚目和山呼海嘯般的議論,都不過是拂面的微風。
南飛嶂的眉頭不易察覺地一挑,目光如刀,在柳如山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敏銳地捕捉到他身後那個如影隨形的身影——一個身材異常魁梧雄壯的漢子,皮膚呈現出一種飽經風霜的黃褐色,肌肉虯結,仿佛蘊藏著爆炸性的力量。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楮,精光四射,炯炯有神,如同盯緊獵物的猛虎,帶著一股沉重的壓迫感,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四周,將柳如山牢牢護在身後。
“御氣宗土象護法!”南飛槿瞳孔微縮,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脫口而出。
南飛嶂的眼神驟然陰沉下來,如同淬了寒冰。
“哼!”他鼻腔里發出一聲冷哼,牙關微微咬緊,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之前的篤定被一股強烈的惱恨取代,
“看來這小子背後還真有人撐腰……竟能請動御氣宗護法級的人物貼身保護!”他心中暗罵,“有這尊煞神在,今日想取他性命,怕是難了!該死的!”
南飛槿感受到兄長的不甘,美眸一轉,看向身旁的南飛雁,聲音刻意帶上幾分嬌柔,卻透著冰冷的催促︰“飛雁,別讓這小子太得意了。好好‘招呼’他,讓他知道知道,得罪我們南家的下場!”
“姐姐放心!”南飛雁感受到南飛槿語氣中的寒意,精神一振,胸中那點因土象護法出現而升起的忌憚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在佳人面前表現的沖動。
他朗聲應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我去去就回,定讓他跪地求饒!”
話音未落,他足下猛地發力,身形如離弦之箭般拔地而起,一個干淨利落的空翻,穩穩落在丈許高的石台之上,衣袂翻飛,倒也引得台下一陣叫好。
對面,柳如山抬眼,平靜地看著對手上台。他既無言語,也無多余動作,只是腳尖在青石地面上輕輕一點,身形便如同毫無重量般輕盈飄起,竟比南飛雁躍得更高、更遠,足足拔升兩丈有余。
隨後,他如同落葉般無聲無息地飄然落下,穩穩立于台心,那份從容氣度,與南飛雁的刻意張揚形成了鮮明對比。
台下的路遙目光如電,在南飛雁身上迅速一掃,心中便有了計較︰“氣息虛浮,源力運轉略顯滯澀……不過是個勉強踏入四印初期的雛兒。
柳小子對付他,綽綽有余。”他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些,抱臂而立,如同磐石般守在台邊,目光卻依舊銳利地掃視著南家看台方向,尤其是南飛嶂和南飛槿。
“你就是柳如山?”南飛雁微微揚起下巴,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斜睨著柳如山,臉上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輕蔑與不屑。他急于在眾人面前立威,更想在南飛槿面前表現。
柳如山仿佛沒听見,目光依舊平視前方,連一絲波瀾都欠奉。這份無視,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挑釁性。
“狂妄!”南飛雁被這徹底的漠視激得心頭火起,怒喝一聲。他並未像尋常武者般立刻沖上前近身纏斗,而是雙手飛快地在胸前結印!
十根手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動、擰轉,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帶起一片模糊的殘影。
嗡!
隨著他手印的變化,石台周圍的源氣瞬間被引動,發出低沉的嗡鳴。肉眼可見的青色氣流如同受到漩渦吸引般瘋狂匯聚到他身前,盤旋、糾纏、急速凝結!
眨眼間,一頭通體呈現青灰色的奇異飛禽便凝聚成形。
它身長不足一尺,顯得異常精悍,但那雙翼展開卻足有三丈之寬,翼緣閃爍著銳利的寒光,完全由高度凝練的風屬性源氣構成,散發出切割空氣的鋒銳氣息!
“去!”南飛雁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低喝出口。那巨大的青灰飛禽發出一聲無聲的尖嘯,伴隨著空氣被撕裂的厲響,雙翼猛地一振,化作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青色流光,帶著撕裂一切的威勢,直撲柳如山面門!其速度之快,遠超尋常四印源師的奔襲!
台下頓時響起一片驚呼!不少識貨的源師臉色微變,認出這是南家頗為難纏的一種中階源術——“裂風隼”,威力不俗,極難正面硬撼。
柳如山目光微凝,這源術形態他確實未曾見過。但他靈台清明,心神之力遠超同階,瞬間便感知到其中蘊含的狂暴風屬性能量。他沒有絲毫慌亂,更未急于拔出背後的長劍。
電光火石間,他右手閃電般探出,握住斜背在身後的古樸劍鞘末端,手腕一抖!
“呼!”
那沉重的劍鞘竟被他如同拋擲一件輕巧玩具般,憑空向前甩出!劍鞘並非直線飛出,而是在他身前劃出一個完美的銀色圓弧軌跡。這圓弧看似簡單,卻隱隱引動了周遭氣流的微妙變化,仿佛一個無形的能量漩渦。
嗤——!
令所有人大跌眼鏡的一幕發生了!那氣勢洶洶、足以洞穿金石的裂風隼,竟像是主動送上門一般,一頭精準無比地撞進了柳如山劍鞘劃出的那個銀色光圈中心!
沒有驚天動地的踫撞,沒有能量爆炸的轟鳴。
那凶悍的源氣飛禽,在觸及光圈核心的剎那,如同泥牛入海,龐大的身軀瞬間扭曲、潰散,發出一陣輕微的“滋滋”聲,直接爆裂開來,化作無數細碎黯淡的青灰色光點,眨眼間便消散在空氣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嘩——!
整個石台周圍瞬間炸開了鍋!人群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喧嘩!
“這……這就破了?”
“我沒看錯吧?南家的裂風隼,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沒了?”
“他……他用的什麼手段?連劍都沒拔!”
“那劍鞘有古怪?不對!是手法!好精妙的引導卸力之法!”
那些修為稍高、能看出些門道的源師,更是心頭劇震,後背滲出冷汗。
他們自忖,即便自己能勉強接下這招“裂風隼”,也絕無可能像柳如山這般,舉重若輕,仿佛只是隨手拂去了一片落葉!這份對源力流轉的洞察力和對時機的精準把握,簡直駭人听聞!
柳如山手腕一翻,那劃出奇妙軌跡的劍鞘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輕盈地轉過一圈,穩穩落回他的掌心。
他握著劍鞘,看著消散的光點,幾不可察地微微搖了搖頭,心中了然︰“源術本身尚可,但心神之力太過孱弱,運轉軌跡清晰可見。
只需稍加引導其核心節點處的能量走向,便如沙塔遇水,自行崩解。不堪一擊。”
施展出得意源術的南飛雁,臉上的輕蔑和不屑徹底僵住,化為濃濃的驚愕與難以置信!
他見過對手被裂風隼逼得手忙腳亂,狼狽閃避,甚至見過硬扛受傷的,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如此輕描淡寫就被徹底瓦解的情形!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脊背。南飛雁心念電轉,瞬間明白過來︰普通的源術攻擊,對眼前這個看似沉默寡言的對手,恐怕已經全然無效!
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一咬牙,腳下發力,身形如同獵豹般疾沖而出!他不再寄希望于遠程源術,而是要憑借自己苦練的體魄和近身搏殺技巧,拉近距離,以快打快!
而柳如山,在接住劍鞘的瞬間,隨意一瞥,便已將南飛雁那點心思看得通透。對方臉上殘留的驚愕和眼中強行鼓起的狠厲,暴露無遺。
“呵。”一聲極輕、帶著一絲淡淡嘲弄的輕笑,從柳如山唇邊溢出。就在南飛雁沖至身前不足三步,拳風已然撲面之際,柳如山動了。
沒有復雜的招式,沒有蓄力的過程,他只是握著劍鞘的右手手腕一抬,手臂如靈蛇般向前一遞!
砰!
一聲沉悶如擊皮革的輕響傳來。
南飛雁只覺胸口猛地一窒,一股柔和卻沛然難御的力道傳來,前沖之勢戛然而止!
他愕然低頭,才發現那柄銀光閃閃、毫不起眼的劍鞘末端,不知何時已精準無比地抵在了自己的羶中穴上!不偏不倚,時機妙到毫巔!
在台下絕大多數人的眼中,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南飛雁氣勢洶洶地猛沖過去,而柳如山仿佛只是隨意地抬起手,將劍鞘往前一伸……然後,南飛雁就像自己主動撞上去一般,被那劍鞘結結實實地頂住了胸口!
“這……這是怎麼回事?”
“南飛雁自己撞上去的?”
“好詭異的身法……還是那柳如山預判得太準了?”
“這差距……好像有點大啊?”
無數道目光中充滿了驚疑和困惑,竊竊私語聲四起。
南飛雁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羞憤欲絕!眾目睽睽之下,被對手如此輕易地制住要害,簡直是奇恥大辱!他豈能輕易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