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長老南震瑾手中握著一枚小巧的玉符,指尖微微用力,玉符亮起微光。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祖宅核心區域︰“南飛雁、南飛塵、南飛弦、南飛瀾、南飛槿、南飛嶂六人,即刻至議事廳集結!”
命令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暮色沉沉的南家祖宅內激起層層漣漪。
僅僅一刻鐘後,六位氣息沉凝、或年輕或沉穩的源師身影,便已整齊地肅立在燈火通明的議事廳中央。他們身上或強或弱的源力波動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
二長老南震海站在主位前,身形挺拔如松。
他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面前這六位代表著南家年輕一代中堅力量的源師,那目光仿佛帶著千鈞重壓,讓廳內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那低沉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問道︰
“柳如山,區區一介普通源師,竟敢向我南家發起‘武戰’!”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議事廳內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隱隱的怒意,“此戰,關乎我南家千百年的聲譽!你們…可敢應戰?!”
南飛嶂的心髒猛地一跳,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瞬間從胸口蔓延開,混雜著驚詫與狂喜。他幾乎要笑出聲來——這個叫柳如山的蠢貨!
簡直是自尋死路!他定然是只听聞過“武戰”這古老規矩的名頭,卻根本不明白其中蘊含的凶險與殘酷!在南家祖宅,在眾目睽睽的武戰台上,生死由命,各憑本事!
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只要在台上“失手”將他擊殺,他身上的所有秘密、所有寶物,尤其是南飛羽曾經擁有的幾件重寶……都將名正言順地成為南家的戰利品!屆時,誰還敢置喙半句?
這毒蛇般的念頭在他心底瘋狂滋長,但他臉上卻迅速覆蓋上一層慷慨激昂的肅然。
他猛地踏前一步,聲音洪亮,帶著為家族雪恥的凜然正氣,在寂靜的議事廳內回蕩︰“二長老!此獠欺我南家太甚!飛嶂不才,願第一個出戰!定要讓他知曉我南家威嚴不容輕辱!”
仿佛被點燃的火藥桶,其余幾位年輕源師也瞬間被激起血性,爭先恐後地跨步上前,聲浪此起彼伏︰
“飛雁請戰!”
“飛弦願往!”
“飛槿請命!”
……
三長老南震瑾看著眼前群情激憤、戰意昂揚的南家子弟,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笑容。他捋了捋短須,轉向主位的南震海,拱手道︰“二哥,您看,我南家兒郎,個個都是鐵骨錚錚,血性未泯!
區區一個柳如山,何足道哉?”他目光掃過請戰的人群,落在最左邊一位面容略顯沉穩、氣息扎實的男子身上,
“依我看,明日首戰,不妨就讓飛雁先去探探那小子的深淺。他卡在四印初期也有一段時日了,正好借此機會磨礪一番。”
南震海威嚴的目光落在南飛雁身上,微微頷首,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飛雁,明日首戰,由你出戰。
切記,你的首要任務是摸清此人的修為底細、源術路數,尤其是他那古怪的心神攻擊手段。能勝則勝,若事不可為,保全自身為上。
一個小家族出身的源師,還不值得你南飛雁用損傷根基的代價去硬拼。”他的話語看似關切,實則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判斷,仿佛柳如山已是一塊磨刀石。
南飛雁面色沉靜如水,恭敬地低頭應道︰“是,二長老,飛雁明白。”然而,在那低垂的眼簾下,一絲強烈的不服氣卻如野草般瘋長。
保全自身?二長老這是覺得自己未必能拿下那柳如山?他暗暗咬牙,一股狠勁涌上心頭︰明日,定要干淨利落地拿下首勝!讓所有人都看看,他南飛雁的實力!
南震海的目光從南飛雁身上移開,轉向南震瑾時,已帶上了一絲凌厲的寒意︰“老三,立刻將明日武戰的消息,給我散出去!
散得滿城皆知!讓那些躲在暗處嚼舌根、散布我南家獸潮之後元氣大傷、不堪一擊流言蜚語的小人,都給我睜大眼楮看清楚!”
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慍怒與殺伐之氣,“我南家,就算經歷了獸潮,依然是這青萍城的天!
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踩上一腳的!明日武戰台,便是殺雞儆猴之時!就用這柳如山的血,來重振我南家聲威!”
青萍城,夜色喧囂。
作為方圓千里內最繁華的大城,青萍城並無宵禁之說。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街道兩側的燈籠、商鋪的霓虹源石、酒樓賭坊透出的璀璨光芒,交織成一片比白天更為迷離的光海。
人聲鼎沸,摩肩接踵,好一派不夜城的景象。
幾道穿著南家制式服飾的身影,在人群中快速穿梭。他們目標明確,直奔城內最熱鬧、人流最密集的幾處大型酒樓、賭坊以及城中心的布告欄。手中展開一張張特制的告示,用鮮紅的朱砂寫著醒目的大字︰
【武戰通告】
時間︰明日辰時三刻約上午八點)
地點︰青萍城東武戰台
對戰方︰南家守擂) 、 柳如山挑戰)
事由︰柳如山竊取南家重寶,南家依循古規,以武戰裁決!
落款︰南家震海印)
“啪!”“啪!”告示被南家源師用源力穩穩地貼在顯眼之處,瞬間引來了潮水般的人群圍觀。
“武戰?!天吶,多少年沒听說過有人敢在青萍城發起武戰了?還是挑戰南家?”
“柳如山?這名字有點耳熟……不就是前些天傳得沸沸揚揚,說從南家寶庫里偷走寶貝的那個家伙嗎?”
“肯定是他!嘖嘖,膽子夠肥啊!不過,能逼得南家用武戰來解決,看來這小子背後也不簡單,說不定是哪方勢力推出來試探南家虛實的棋子?”
“南家剛遭了獸潮,損失不小,現在又出這檔子事……這武戰,怕是有好戲看了!”
“噓——!慎言!你不想活了?南家就算傷了元氣,捏死我們這樣的還不是跟捏死螞蟻一樣?不過……明天這武戰台,高低得去看看熱鬧!”
“對對對,必須去!南家飛字輩的高手出手,難得一見啊!”
議論聲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在各個角落炸開。興奮、好奇、敬畏、猜測……種種情緒在燈火通明的不夜城中彌漫,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城東的方向,對明日那場注定不平凡的武戰充滿了期待。
雲歸處,頂層修煉場。
喧囂被隔絕在外,此地唯有幽藍的熒光和近乎凝滯的寂靜。柳如山盤膝坐在場地中央,雙目微闔,胸膛隨著一種奇異的節奏緩緩起伏。
每一次悠長的吸氣,都仿佛要將這天地間最精純的能量納入體內;每一次綿長的呼氣,則有一縷縷極其淡薄、近乎透明的淡黑色氣流,如同擁有生命般從他微張的口中裊裊飄出。
這些氣流並未消散,而是在他口鼻之間盤旋縈繞,如同一條條微縮的墨色游龍,盤旋數息後,又被他深深吸回鼻腔之中。
在穹頂淡藍色熒光石的映照下,這循環往復的景象顯得神秘而詭異,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冷魂力波動。
不遠處,路遙同樣盤膝而坐,魁梧的身軀如同磐石。他銳利的目光落在柳如山身上,看著他口鼻間那吞吐循環的淡黑色氣流,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
這小子,悟性當真不錯。那吸收魂丹、淬煉心神之力的法門,自己不過粗粗講解演示了兩遍,他竟能如此之快地領悟精髓,並初步引導魂丹之力融入己身。
這份悟性,在年輕一輩中實屬罕見。只可惜……路遙心中暗嘆一聲,目光掃過柳如山略顯普通的筋骨根底,微微搖頭。
根骨天賦終究是差了些,否則以此等悟性,這般年紀,怕是早已觸摸到五印源師的門檻了。他將這點遺憾按下,緩緩閉上雙眼,周身氣息沉凝,也進入了深沉的修煉狀態。
一夜時光,在幽藍的光暈與魂力微瀾的流轉中悄然而逝。
當清晨第一縷帶著暖意的陽光,透過修煉場四周特意留出的鏤空石窗縫隙,如金色的利劍般刺破幽藍,精準地投射在柳如山臉上時,他那緊閉的雙眼倏然睜開!
眸中精光一閃而逝,如同劃破夜空的流星。經過一夜近乎貪婪地吸收魂丹之力,此刻的他只覺神清氣爽,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明通透。
識海之中,那原本有些虛浮的心神之力,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磅礡的活水,變得異常充盈凝實,仿佛隨時可以破體而出,化作實質的力量。
一股強大的信心,伴隨著這股充盈的力量感,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時辰差不多了。”渾厚的聲音響起。路遙不知何時已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沒有絲毫拖泥帶水,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住了柳如山的手臂。
“你的速度太慢,趕不上辰時三刻的開戰,我帶你一程!”
柳如山甚至來不及開口詢問,只覺眼前驟然一黑!仿佛瞬間墜入了無底的深淵,五感被徹底剝奪,唯有失重感和無邊的黑暗包裹全身。
然而,在這極致的黑暗與壓迫中,一股奇異的、帶著濕潤泥土和草木根睫的芬芳氣息,卻異常清晰地鑽入他的鼻腔,帶來一種奇特的踏實感。
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仿佛只是一瞬,光明重現。
柳如山下意識地眨了眨眼,適應著突然的光線。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堵高大、厚重、布滿歲月痕跡的灰黑色城牆!
“這……這是哪里?”他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城門口人來人往,喧鬧聲撲面而來。
“青萍城東門外。”路遙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帶著一絲理所當然。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個紅彤彤、飽滿欲滴的野果,正“ 嚓”一聲咬下一大口,甘甜的汁水順著他的嘴角溢出,顯得格外愜意,
“城主府有鐵律,為防止奸細潛入或強者突襲,嚴禁源師使用挪移之術直接進入城內。所以嘛,”他指了指城牆,“我只能把你送到這門口了。”
柳如山看著路遙大口啃著野果的豪邁樣子,又回味著剛才那瞬息千里卻又詭異黑暗的旅程,心中的震撼難以言表。
他忍不住好奇地問道︰“路前輩,方才……方才那便是傳說中的‘土行之術’嗎?我只在古籍雜談中見過只言片語的描述,從未想過真能親身體驗!”
“哈哈哈!”路遙聞言,發出洪鐘般的大笑,引得周圍排隊進城或路過的百姓紛紛側目,“不錯!正是土行之術!
小子,這下你不僅見了,還親身鑽了一回地!感覺如何?是不是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御風飛行痛快多了?”他的笑聲豪邁不羈,帶著一種掌握強大力量的自信。
柳如山被他的笑聲感染,也笑了笑,隨即意識到周圍的目光,略微有些窘迫地輕咳一聲︰“咳,前輩,我們是否該動身了?武戰台……”
“急什麼?就在城里,不遠!”路遙三口兩口將剩下的果子啃完,果核隨手一彈,精準地落入遠處的草叢,“走!進城,往北一里,便是那青萍城鼎鼎大名的武戰台了!”
兩人隨著人流步入高大的東城門。
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寬闊街道上,路遙的聲音在柳如山耳邊響起,帶著一絲追憶和感慨︰“說起這武戰台和武戰規矩,也算是青萍城的一大特色了。
幾百年前,那位雄才大略的青萍城主眼見各方勢力源師、源者爭斗不休,動輒死傷慘重,甚至波及無辜百姓。為平息紛爭,減少無謂犧牲,才力排眾議,設立了這武戰台,定下了‘武戰’的規矩。
無論是多大的仇怨,無論是個人還是勢力,都可以申請在這武戰台上一決高下。勝者贏得訴求,敗者願賭服輸。一旦武戰結束,按規矩,雙方在明面上便不能再起爭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