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霓裳強大的神識依附于源力之上,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在短短幾息之間,便將柳如山五髒六腑、奇經八脈、乃至識海深處都細細探查了一遍。
探查完畢,金光隱沒。
雲霓裳並未開口,一個清冷而直接的聲音直接在柳如山腦海中響起,正是源師境界才掌握的心神傳音之術︰‘無妨。是南飛羽殘存魂丹中的執念在作祟,與你自身融合未穩所致。
此乃融合魂丹後的必經過程,隨著時間推移,你自身心神穩固,它自會逐漸消融淡化,無需過度憂慮。’
魂丹之事牽扯太大,一旦泄露,足以引來無數貪婪目光,為柳如山招致殺身之禍!雲霓裳選擇傳音,正是為了保護。
柳如山心中了然,面上不動聲色,那絲疑慮悄然散去。他定了定神,鄭重地向雲霓裳躬身行禮︰“晚輩明白了。多謝雲宗主數次出手相助,此恩銘記于心。”
他直起身,目光坦然而堅定,“至于明日武戰,此乃晚輩與南家之間的私怨,不敢再勞煩貴宗,更不應牽連諸位前輩。無論結果如何,此事皆由晚輩一人承擔,至此了結!”
路遙一听,頓時急了,忍不住上前一步,瞪著眼楮喝道︰“小子!你光知道‘武戰’的名頭,可曾真正了解過其殘酷?
你不過初入四印源師門檻,根基未穩!南家那邊派出的,必定是浸淫四印境界多年、實戰經驗豐富無比的老手!
甚至可能是半只腳踏入五印境界的巔峰強者!實力懸殊如天塹!你這般莽撞,根本是去送死,沒有半點勝算!”
一旁的美婦人阿柔掩口輕笑,眼波流轉間帶著一絲看戲般的玩味︰“嘖嘖,小弟弟,勇氣可嘉,只是這腦子嘛……”她微微搖頭,未盡之言不言而喻。那位持劍的清冷女子也微微蹙眉,目光中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三金更是急得跳腳,抓著柳如山的胳膊︰“是啊!你逞什麼能啊!有霓裳姐姐在,他們南家再橫也不敢真把咱們怎麼樣!何必非要去送死?”
面對眾人的勸阻和擔憂,柳如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再次抱拳,向面前的路遙、阿柔、持劍女子以及三金深深一揖,姿態恭敬而誠懇︰“承蒙諸位前輩厚愛!
柳如山感激不盡!”他抬起頭,眼神清澈而執拗,“然則,在下並非御氣宗正式弟子,諸位前輩能庇護我至此,已是仁至義盡,柳如山豈能再厚顏拖累貴宗與南家徹底結下仇怨?
今日立下這武戰之約,無論最終是我血濺武戰台,還是僥幸得一線生機,此事都將畫上句號。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乃晚輩心中所願,亦是晚輩能為貴宗做的最後一點事。”
路遙、阿柔等人听罷,神情復雜,勸阻的話語堵在喉間,最終化為一聲嘆息。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那位真正能做主的人——雲霓裳。
出乎意料地,雲霓裳並未動怒,反而展顏一笑,那笑容如同冰雪中綻放的幽蘭,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從容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倒是個有骨氣、有擔當的小家伙。”
她眸光流轉,落在柳如山身上,語氣帶著幾分隨意,卻又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既然如此……”她略一停頓,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本座便成全你的骨氣,也給你一個機會。
本座為你尋幾位‘臨時’的師傅,指點你一二。至于能不能抓住這一線生機,在明日武戰台上活下來,甚至……贏下來,就看你自己的悟性、毅力和造化了!
“臨時師傅?”柳如山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識地掃過雲霓裳身後那四位神態各異、氣質迥然的護法。他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審視、好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讓他心頭莫名一跳。
雲霓裳唇角微揚,那笑容如初雪映日,清冽中帶著暖意。“不錯。即日起,直至武戰結束,我便是你的臨時師傅。他們,”她素手輕抬,依次指向那位英氣勃勃的路遙、溫婉含笑的美婦人阿柔、以及懷抱古樸長劍、神情清冷如冰霜的女子,
“還有她,”她的指尖最後落在那個扎著沖天辮、正努力板著小臉卻掩不住稚氣的小女孩身上,“便是我這一脈的四象護法。路遙,阿柔,小溫,以及…三金。”
“三金?!”柳如山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目光再次落在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身上。
“霓裳姐姐!”被點名的三金看到柳如山滿臉不信任的表情立刻炸了毛,小臉皺成一團,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兒,小腳丫在地上不滿地跺了跺,聲音又脆又亮,
“我都說了八百遍啦!我馬上!馬上就能晉升五印源師了!到時候火象護法的位置就是我的囊中之物,誰也搶不走!”
她挺起小小的胸膛,努力想擺出威嚴的模樣,但那鼓起的腮幫子只顯得更加可愛。
雲霓裳失笑,伸手揉了揉三金毛茸茸的發頂,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急什麼?老護法雲游在外,待他歸來,你只要通過他那關的考驗,火象護法之位自然非你莫屬。”她的聲音溫和,卻像是一道無形的符咒。
“老…老護法……”剛才還氣焰囂張的三金,听到這三個字,小身子猛地一哆嗦,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
那股不服氣的勁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縮了縮脖子,飛快地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連大氣都不敢再喘一口,仿佛那個名字自帶無形的威壓。
“柳如山,”沉穩的聲音打破了這短暫的沉寂。
路遙見他似乎還沉浸在對“臨時師傅”和“四象護法”的震驚中,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沖他招了招手,“別愣著了,先隨我來。關于明日開始的武戰,有些緊要的細節需得提前與你分說明白。”
柳如山猛地回神,意識到自己確實有些失態,連忙拱手,語氣帶著幾分初入陌生環境的拘謹和即將面臨挑戰的興奮︰“哦哦!是!那就…麻煩路前輩了。”
“宗主大人,我先帶他下去熟悉一二。”路遙轉向雲霓裳,微微躬身,姿態恭敬卻不失沉穩。
“去吧。”雲霓裳含笑頷首,目光溫和地看著柳如山,“好好听路護法指點。”
美婦人阿柔目送著路遙帶著柳如山,兩人身影化作流光,飛向雲歸處那高聳入雲、雲霧繚繞的頂部某一層。
她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轉向身旁懷抱古劍、氣質清冷的女子小溫,紅唇輕啟,聲音帶著一種慵懶的磁性︰“小溫妹妹,方才你可仔細感知了?
這柳如山的氣息流動間,似乎隱隱纏繞著一縷風的氣息…雖未成形,卻已有幾分真意雛形的神韻。若得你這位風之真意大成者悉心點撥,說不準,他真能在武戰之前,抓住那關鍵契機,凝練出完整的風之真意。”
持劍女子小溫聞言,清冷的眸子微微動了一下,如同冰湖泛起一絲漣漪。
她並未看向阿柔,目光似乎穿透了雲霧,落在柳如山離去的方向,聲音平淡卻清晰︰“既是宗主大人的命令,我自當竭盡所能。”
雲霓裳看著自己座下這幾位性格迥異的護法,心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三金懵懂天真,尚不解世事紛擾。
可眼前這三位…路遙、阿柔、小溫…他們之間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葛,如同纏繞的絲線,復雜得讓她這位宗主也感到幾分棘手。她輕輕嘆了口氣,將這縷思緒壓下,眼下,武戰才是重中之重。
雲歸處,上層修煉場。
此處空間異常開闊,地面鋪陳著堅韌的墨色石磚,四壁光滑如鏡,隱隱有符文流轉的光澤。四周靠牆處,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各式兵器架,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寒光內蘊,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穹頂之上,瓖嵌著無數拳頭大小的淡藍色熒光石,柔和的光芒傾瀉而下,將整個場地籠罩在一片幽靜而神秘的藍輝之中,空曠得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音。
身材魁梧如山岳的路遙走到場地中央,轉身站定。他並未刻意釋放氣勢,但那久經錘煉的體魄和沉穩的氣度,自然而然形成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向柳如山。
“小子,”路遙聲音洪亮,在這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依我所見,南家明日第一場武戰,必會遣出一名修為境界與你相仿的源師打頭陣。”
柳如山凝神靜听。
“此舉用意,一是試探你的深淺,摸清你的具體修為層次和源力特性;二來,便是要逼你亮出壓箱底的源術!”
路遙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人心,“他們不在乎首場勝負,只求用最小的代價,榨出你最多的底牌,為後面真正的高手鋪平道路!”
柳如山心頭一凜,立刻抓住了關鍵︰“路前輩的意思是…南家真正的目的,是用前面的車輪戰消耗我、看清我,最後才讓真正的強者出手,一擊定乾坤?”
“不錯!”路遙贊許地點點頭,隨即面色轉為凝重,緩緩搖頭,
“而且,這場武戰對你而言,難!難如登天!”他加重了語氣,“莫說南家暗地里隱藏了多少老怪物,光是擺在明面上的三位四印後期源師,南飛瀾、南飛槿、南飛嶂,就是三道你幾乎無法逾越的高牆!
前兩人或許你尚能憑借奇招周旋一二,但那南飛嶂…”路遙的眼神變得格外銳利,“他可是貨真價實地掌握了一種完整的真意!絕非雛形可比!對上他,你現在的勝算,微乎其微!”
柳如山並未被這嚴峻的形勢嚇倒,眼中反而燃起更熾烈的戰意。
“路前輩,這三位源師…他們各自擅長何種手段?”他急切地追問,腦中已飛速運轉起來,思考著各種可能的應對之策。
路遙見他非但沒有畏懼退縮,反而一副躍躍欲試、求戰心切的模樣,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緊繃的面容也緩和了幾分︰“南飛瀾擅守,源術如磐石;南飛槿身法詭譎,如影隨形;至于那南飛嶂…”他頓了頓,“他所掌握的真意,正是名聲響徹九域的‘毀滅’真意,威力霸道絕倫,觸之非死即傷。小子,你可得想清楚了。”
柳如山聞言,沉默下來。心神之力…他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自己當前最大的倚仗和突破口。無論是提升“七情印”中的第四印“怒目印”,還是徹底領悟“風之真意”,都需要更磅礡的心神之力作為基石!
七情印的怒目印,要求心神之力與源力完美交融,方能爆發出撼動神魂的威力。而風之真意的最終圓滿,他亦有預感,只差那臨門一腳的心神升華!
加速煉化魂丹,壯大心神本源,是他在武戰前唯一能抓住的、快速提升實力的稻草!
路遙見他低頭沉思,久久不語,以為是自己方才的話讓他感到了巨大的壓力,不由朗聲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修煉場中回蕩,驅散了幾分凝重︰“哈哈哈!小子,別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有我們幾位護法在,雖然不敢打包票讓你把南家那三個硬骨頭全啃下來,但幫你贏下前面幾場,挫挫南家的銳氣,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這豪邁自信的笑聲如同強心劑,瞬間點燃了柳如山胸中的熱血。他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劍,聲音洪亮而堅定,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心︰“是!前輩!晚輩定當竭盡全力,不負所望!”
南家祖宅,議事廳外。
夕陽的余暉給古老的宅邸鍍上了一層暗金色的邊。
自從南震瑾等三位長老面色陰沉地踏入二長老的書房後,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門便緊緊關閉,隔絕了內外。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緩緩流逝,直到黃昏的暮色徹底籠罩了庭院。
書房厚重的門扉終于“吱呀”一聲開啟,三位長老魚貫而出,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