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沉溺于星野

第185章 無聲的邀約

類別︰網游小說 作者︰淨無塵啊 本章︰第185章 無聲的邀約

    那片薄荷葉的清涼觸感,還清晰地烙印在沈星晚的指尖。而後院傳來的、一聲聲沉穩有力的鑿擊,如同持續擂動的戰鼓,一聲聲,重重敲在她的心坎上,震得她靈魂都在微微發顫。

    她蹲在屋前的廊檐下,久久無法動彈。目光膠著在花盆里那座小小的“山峰”上——粗糙的木屑,尖銳的稜角,冰冷的褐色,與頂端那一片鮮翠欲滴、柔軟而倔強的薄荷葉。視覺與意念的巨大沖突和最終達成的奇異和諧,像一道過于強烈的光,照得她內心某些混沌地帶一片雪亮,卻又因這突如其來的清晰而感到一陣眩暈和無所適從。

    他看懂了。他用一片薄荷葉,回應了她笨拙的、試圖靠近的試探。那不是敷衍,不是斥責,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她從未預料到的理解和……某種意義上的接納。

    這個認知讓沈星晚的心髒像是被浸泡在溫水中,酸軟發脹,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她緩緩收回觸踫薄荷葉的手指,指尖還殘留著那清冽的香氣和柔軟的韌性。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裙擺上沾滿的木屑和泥土,看著那雙同樣髒污的手,第一次覺得這些來自他世界的、粗糲的痕跡,不再令人不安,反而帶上了一種奇異的溫度。

    後院的鑿擊聲持續不斷,節奏穩定而充滿力量,仿佛在訴說著某種無聲的語言。沈星晚深吸一口氣,扶著廊柱,慢慢地站起身。腿腳因為蹲得太久而有些發麻,她卻渾然不覺。她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花盆里那座沉默的“紀念碑”,轉身,沒有回屋,而是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再次一步步走向後院。

    這一次,她的腳步不再猶豫,不再小心翼翼。她穿過濕潤的草地,重新來到工具區的雨棚外。她沒有靠得太近,也沒有刻意隱藏自己,只是在一個既能看清他工作、又不會干擾到他的距離停了下來,安靜地站在那里,如同庭院里另一株沉默的植物。

    顧言背對著她,專注于手中的鑿刀和木槌。沉重的敲擊聲掩蓋了她輕微的腳步聲。他古銅色的後頸沁出細密的汗珠,肩背的肌肉隨著每一次發力而繃緊、舒展,充滿了流暢的力量感。他正在處理那塊巨大木料的另一個側面,開鑿另一個規整的榫眼。動作精準,心無旁騖。

    沈星晚沒有出聲,也沒有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看著那冰冷的鑿刀如何在他手下馴服地起落,看著堅硬的木料如何被一點點塑造,看著那些粗糙的木屑如何飛濺而出,落在他腳邊,也落在她的心湖上,激起細微的漣漪。

    她看著他工作時的側臉,那緊繃的線條,那專注到近乎冷酷的眼神。這不再是那個沉默喂她喝藥、為她揉按手腕、甚至在她掌心留下滾燙印記的男人。這是另一個他,一個完全沉浸在力量與創造中的、如同磐石般冷硬而專注的工匠。

    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腦海中交替、重疊,最終融合成一個更加復雜、更加立體、也更讓她心悸的輪廓。她忽然明白,無論是極致的耐心溫柔,還是極致的冷靜強橫,都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同木頭的紋理,共同構成了他沉默而深邃的內核。

    時間在鏗鏘的鑿擊聲中悄然流逝。陽光偏移,將雨棚的影子拉得更長。

    不知過了多久,顧言手中的動作終于慢了下來。他完成了第二個榫眼的開鑿,放下鑿刀和木槌,拿起一把扁平的修邊鑿,開始仔細地清理榫眼內部的毛刺和不平整之處。動作從剛才的暴烈轉為精細,依舊全神貫注。

    就在他微微側身,調整角度清理榫眼內側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了站在雨棚外的沈星晚。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產生一絲波動。仿佛她站在那里,和旁邊那棵銀杏樹、那座木亭一樣,是這庭院里最自然不過的存在。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足半秒,便極其自然地收回,重新專注于手中的修邊鑿和榫眼內部。

    沒有驚訝,沒有疑問,沒有驅逐,也沒有歡迎。

    只是一種全然的、平靜的接納。仿佛她本就該在那里。

    沈星晚懸著的心,在他那平靜無波的一瞥中,奇異地落回了實處。一種微妙的、難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漫過心間。她不再感到局促,反而更加放松地站在那里,繼續安靜地看著他工作。

    他清理完榫眼,又拿起測量工具,仔細校驗著兩個榫眼之間的距離和角度,神情專注得如同在進行一項精密實驗。然後,他似乎是滿意了,終于放下了所有工具。

    他直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和肩膀,骨骼發出輕微的脆響。然後,他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向沈星晚。

    這一次,他的目光里帶上了一絲明確的指向性。他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工作台上放著的一把棕櫚刷,然後又指了指地上散落的那些較大的木片和碎屑。

    沈星晚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他是讓她幫忙清理?

    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帶著點受寵若驚,又帶著點躍躍欲試。她沒有猶豫,走上前,拿起那把沉重的棕櫚刷。

    顧言已經不再看她,他彎腰抱起了那塊沉重無比、已經開好榫眼的巨大木料,步履沉穩地走向庭院中央那片空曠的草地。他將木料小心地放下,然後又轉身走回工具區,開始搬運另一塊與之匹配的、同樣沉重的大型木構件。

    沈星晚看著他沉默而有力的背影,深吸一口氣,也開始動手。她用棕櫚刷將地上那些較大的木片和碎屑掃到一起,然後找來簸箕,將它們收集起來。她做得很認真,很仔細,仿佛這不是簡單的清掃,而是一項重要的任務。

    當她清理完最後一片木屑,直起身時,看到顧言已經將兩塊巨大的木料在庭院中央對接在了一起。他正拿著沉重的木槌和一塊墊木,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榫卯之間的位置,試圖讓它們初步契合。

    那兩塊木料極其沉重,即使是他,獨自操作也顯得有些吃力。他需要一邊穩住一塊木料,一邊用木槌敲擊另一塊,引導榫頭進入榫眼。嘗試了幾次,都因為無法同時穩固兩邊而未能成功。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起來,額角的汗珠更加密集。

    沈星晚看著這一幕,心髒微微揪緊。她幾乎能感受到那份沉重的力量和需要精準配合的難度。她捏緊了手中的簸箕,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小步,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就在這時,顧言再次抬起頭,目光精準地投向了她。

    他的眼神沉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他沒有說話,只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其中一塊需要被穩固住的木料的一端,然後,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那是一個清晰無比的指令——過來,扶住這里。

    沈星晚的心跳驟然加速!血液似乎瞬間涌上了頭頂!他要她幫忙?扶住那塊看起來就沉重無比的木頭?參與到他這充滿力量的核心工作中去?

    一股巨大的緊張感和一種被信任的巨大沖擊力讓她幾乎有些眩暈。她丟開簸箕,幾乎是屏著呼吸,快步走了過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兩塊木料巨大體積帶來的壓迫感,以及它們散發出的、凜冽而原始的木香。她看著顧言沉靜而毋庸置疑的眼神,咬了咬牙,伸出雙手,按照他目光指示的位置,穩穩地按在了那塊需要穩固的木料一端。

    掌心接觸到木料的瞬間,傳來一種粗糙而沉實的觸感,以及一種驚人的、沉穩的重量感。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穩住那微微晃動的沉重一端。

    顧言感受到她這邊傳來的穩定力量,不再猶豫,立刻專注于另一塊木料。他舉起沉重的木槌,用墊木保護著榫頭,看準角度,沉穩地敲了下去!

    “咚!”

    一聲悶響,伴隨著木料之間沉重的摩擦聲。巨大的反作用力通過木料傳遞到沈星晚的手掌和手臂,震得她虎口發麻,手臂微微顫抖。但她咬緊牙關,死死地按住,沒有松手。

    顧言沒有停頓,再次舉起木槌。

    “咚!” 又一聲悶響。

    沈星晚只覺得整個手臂都被震得發酸,但她依舊憑借著意志力,穩穩地提供著支撐。她能清晰地看到榫頭正一點點、艱難地擠入榫眼,木料與木料之間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仿佛兩個巨人在沉默地角力。

    汗水從她的額角滑落,她也顧不上擦。

    顧言的敲擊精準而富有節奏,每一次落下都帶著強大的力量和控制力。他的目光緊緊鎖定著榫卯結合的部位,眼神銳利如鷹。

    “咚!” “咚!” ……

    終于,在一次特別沉重的敲擊之後,伴隨著一聲更加沉悶的“ 嗒”聲,兩塊巨大的木料猛地一震,榫頭徹底地、嚴絲合縫地嵌入了榫眼之中!

    一種驚人的穩固感瞬間取代了之前的搖晃和沉重!

    成功了!

    沈星晚長長地、近乎虛脫地吁出一口氣,按住木料的手臂因為驟然放松而微微顫抖起來,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疼。

    顧言也放下了木槌。他伸出手,用力推了推結合處的木料,紋絲不動。他那張一貫沉靜的臉上,幾不可察地掠過一絲極淡的、滿意的神色。

    然後,他轉過身,目光落在沈星晚微微顫抖的手臂和泛紅的掌心上。

    他沒有說話,只是朝她伸出了手。

    不是之前那種帶著牽引意味的握手,而是掌心向上,平攤在她面前。

    沈星晚愣了一下,茫然地看著他攤開的手掌,不明白他的意思。是讓她把工具遞給他?還是……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顧言的視線下垂,落在她那雙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抖、掌心通紅的手上。

    他的意思竟然是……要查看她的手?

    沈星晚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想將手藏到身後。

    顧言的目光再次抬起,沉靜地看向她的眼楮。那眼神里沒有催促,沒有強迫,只有一種平靜的、不容置疑的等待。

    沈星晚的心髒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奔涌的聲音幾乎淹沒了庭院的寂靜。在他沉靜的目光注視下,她所有的羞赧和退縮都顯得蒼白無力。她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將自己那雙通紅而微顫的手,輕輕地、放在了了他寬厚溫熱的掌心之上。

    肌膚相貼。

    他掌心的溫熱和薄繭的粗糲感,與她火辣刺痛、微微顫抖的掌心形成鮮明對比。

    顧言的手很穩,托著她的手,仿佛托著兩片輕盈的羽毛。他的拇指指腹,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探查的力道,輕輕拂過她通紅的掌心和微微發白的手指關節。

    那觸感帶著粗糲的溫柔,如同砂紙拂過最嬌嫩的木芯,激起一陣細密而戰栗的電流,從相貼的掌心瞬間竄遍她的全身!

    沈星晚猛地咬住下唇,才抑制住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嗚咽。身體僵硬得像一塊木頭,只能任由他托著自己的手,感受著他指腹那帶著療愈意味的、緩慢的撫觸。

    他檢查得很仔細,仿佛在評估一件受損工具的程度。然後,他松開了手,轉身走向工具區旁邊的一個小水缸。

    沈星晚如同被赦免般,飛快地收回了手,緊緊攥成了拳頭,仿佛這樣就能藏住掌心那滾燙的、殘留著他觸感的記憶。

    顧言從水缸里舀起半瓢清涼的井水,又拿過一塊干淨的粗布浸濕、擰干。然後,他走回她面前,將冰涼的濕布遞給她。

    沈星晚怔怔地接過濕布。冰涼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瞬間緩解了掌心的灼痛感。

    “敷著。”他低沉地說了兩個字,聲音沒什麼起伏,卻帶著一種實在的關切。

    然後,他便不再看她,轉身開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工具。動作利落而安靜,仿佛剛才那短暫的觸踫和關切從未發生。

    沈星晚握著冰涼的濕布,敷在火辣辣的掌心,呆呆地看著他沉默忙碌的背影。掌心那冰涼的舒適感,與之前那滾燙的觸感和沉重的震麻感交織在一起,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雜著一種巨大的、不真實的恍惚感。

    她參與了。 她觸踫到了那沉重而冰冷的力量核心。 她的手留下了付出的印記。 而他,看見了。並且,用一種沉默而直接的方式,給予了回應。

    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將庭院染得一片暖融。那座剛剛完成初步榫卯結合的巨大木結構,在夕陽下投下長長的、堅實的影子。

    顧言收拾好工具,再次走到那結合在一起的木料前,用指節敲了敲榫卯結合的部位,發出沉悶堅實的聲響。他滿意地眯了一下眼,然後轉過身。

    目光再次落在沈星晚身上。夕陽勾勒著他剛毅的側臉輪廓,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暖金色的光線下,似乎也柔和了些許。

    他朝著她,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沒有言語。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

    卻像是一個無聲的印章,鄭重地蓋在了這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之上——從屋前那盆木屑與薄荷的“對話”,到後院這沉重榫卯間的“攜手”。

    沈星晚握著濕布,站在原地,看著夕陽中他那沉默而清晰的點頭,看著那座由他們兩人之力初步結合的巨大木結構,掌心冰涼的濕意仿佛一路蔓延到了心底最深處。

    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聯結感,在這無聲的夕陽里,如同那嚴絲合縫的榫卯一般,悄然生成,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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