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沉溺于星野

第186章 刻痕的走向

類別︰網游小說 作者︰淨無塵啊 本章︰第186章 刻痕的走向

    夕陽的余暉將庭院染成一片暖金色,那座剛剛經由兩人之力初步結合的沉重木結構,在地上投下巨大而堅實的陰影,沉默地宣告著某種無聲的契約。顧言那一個輕微的點頭,如同榫頭嵌入卯眼時那聲最終的“ 嗒”,重重地落在沈星晚的心湖深處,激起綿長而深沉的漣漪。

    她握著掌心那塊冰涼的濕布,站在暖融的暮色里,看著那個沉默收整工具的背影,只覺得方才被他指腹撫過的掌心依舊滾燙,那沉重的震麻感似乎還殘留手臂骨骼之中。一種極其陌生的、混合著疲憊、亢奮、羞赧與巨大滿足感的情緒,在她胸腔里鼓脹著,幾乎要滿溢出來。

    “吃飯啦!”

    念初清脆的喊聲如同歡快的音符,從屋內蹦跳著傳來,打破了庭院里這沉甸甸的靜謐。小家伙扒著玻璃門,探出半個腦袋,烏溜溜的大眼楮興奮地閃著光︰“爸爸!沈阿姨!我擺好碗筷了!”

    顧言將最後一件工具掛回牆上,聞言轉過身。夕陽在他身後勾勒出高大的剪影,他臉上的神情看不真切,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暮色中依舊沉靜如古井。他目光極快地掃過沈星晚,沒有言語,只是邁開步子,率先朝屋內走去。

    沈星晚深吸一口氣,將濕布從掌心拿開。通紅的顏色已經褪去一些,但依舊能看出用力過度的痕跡。她攥了攥微微發麻的手指,跟在顧言身後,也走進了屋子。

    餐廳里,燈光溫暖。念初果然已經像模像樣地擺好了三副碗筷,甚至還在每個座位前放了一小杯清水。桌上依舊是簡單的飯菜︰一碟醬菜,一盤炒青菜,一碗冒著熱氣的湯,還有中間一大碗堆得尖尖的白米飯。

    顧言已經沉默地坐下,拿起筷子。念初也手腳並用地爬上自己的椅子,拿起小勺子,眼巴巴地看著飯菜。

    沈星晚在念初旁邊的位置坐下。掌心接觸到微涼的竹筷時,還是傳來一絲細微的刺痛感,讓她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一頓飯,依舊在沉默中進行。只有碗筷輕微的踫撞聲和念初偶爾吧唧嘴的聲音。但空氣里的氛圍,卻與之前任何一頓飯都截然不同。一種無形的、緊繃的弦似乎松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難以言喻的暗流在無聲涌動。

    沈星晚小口地吃著飯,味同嚼蠟。她的全部感官似乎都還停留在後院——那沉重的木料,那震麻手臂的敲擊,那托住她手的溫熱掌心,那粗糲指腹撫過的觸感,還有夕陽下那個沉默的點頭……這些畫面和感覺反復在她腦海里盤旋,讓她根本無法專注于眼前的食物。

    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對面那個沉默吃飯的男人。

    顧言吃得很快,卻很干淨,碗里沒有剩下一粒米。他吃完後,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起身離開,而是拿起湯勺,沉默地給念初盛了半碗湯,又極其自然地,伸過勺子,往沈星晚那幾乎沒動多少的飯碗里,也添了一勺熱湯。

    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停頓,仿佛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沈星晚看著那勺熱湯注入自己碗里,浸泡著米飯,氤氳起溫熱的氣息,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緊,依舊沒有抬頭,只是極小聲地、含糊地說了句︰“……謝謝。”

    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哼。

    顧言似乎沒有听見,已經放下了湯勺,目光投向了別處。

    飯後,念初揉著圓滾滾的小肚子,打著哈欠,顯然玩累了。顧言起身,一把將小家伙抱起,動作熟練地讓他趴在自己寬厚的肩膀上,準備帶他去洗漱睡覺。

    念初迷迷糊糊地趴在爸爸肩頭,卻忽然朝著沈星晚伸出小手,軟糯地嘟囔︰“沈阿姨……講故事……”

    沈星晚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顧言。

    顧言的腳步頓住。他側過頭,目光沉靜地落在念初困倦的小臉上,又緩緩移向沈星晚。暮色透過窗戶,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晦暗不明的光。他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拒絕,似乎在權衡著什麼。

    幾秒鐘的沉默。

    就在沈星晚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沉默離開時,他卻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然後,抱著念初,轉身朝著兒童房走去。

    這……是同意了?

    沈星晚站在原地,心跳莫名又漏了一拍。她看著那個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兒童房門口,遲疑了片刻,還是邁開腳步,跟了過去。

    兒童房里亮著溫暖的床頭燈。顧言已經將念初放在小床上,蓋好了被子。小家伙眼楮都快睜不開了,卻還強撐著,眼巴巴地望著門口的方向,看到沈星晚進來,立刻咧開嘴笑了。

    顧言直起身,給沈星晚讓出床邊的位置。他自己則退後幾步,靠在了窗邊的書桌旁,雙臂環抱,沉默地看著。那姿態,不像監督,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守護和……觀察。

    沈星晚在念初床邊坐下,看著小家伙期待的眼神,心里卻有些發慌。她平時和念初相處並不多,更別提講睡前故事了。她搜腸刮肚,試圖從記憶里翻找出一個合適的故事。

    “阿姨……”念初小聲催促,小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拉住了她的手指,“講一個嘛……像爸爸刻木頭一樣好玩的故事……”

    像刻木頭一樣好玩的故事?沈星晚啞然。這該怎麼講?

    她下意識地抬眼,瞥向靠在窗邊的顧言。他隱在燈光陰影下的臉龐看不真切,只有那雙沉靜的眼楮,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格外明亮,正無聲地注視著她,仿佛也在等待著她會講出什麼樣的故事。

    壓力莫名襲來。沈星晚深吸一口氣,避開他的目光,低下頭,看著念初亮晶晶的眼楮,硬著頭皮,開始磕磕絆絆地編造︰“嗯……從前,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森林……森林里住著一棵……一棵很老很老的樹……”

    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明顯的不自信和生澀。故事也編得毫無新意,無非是老樹看著小動物們來來往往。

    念初听得還算認真,但眼皮已經開始打架。

    靠在窗邊的顧言,依舊沉默著,沒有任何表示。

    沈星越講越覺得干巴巴的,自己都覺得無趣。她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房間,忽然瞥見牆角放著一個小木盒,里面似乎裝著念初的一些“寶貝”——幾塊形狀奇特的石頭,幾片漂亮的羽毛,還有……幾塊小小的、邊角光滑的木塊。

    她的心微微一動。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冒了出來。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里注入了一絲嘗試性的改變︰“……老樹很老了,身上有很多很多傷疤……有的深,有的淺……就像……就像木頭上的刻痕一樣……”

    她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再次抬眼,飛快地瞥向顧言。

    顧言環抱的手臂似乎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隱在陰影中的眼神,似乎變得更加專注。

    沈星晚受到了一絲無形的鼓勵,她繼續往下編,嘗試著將白天發生的一切,用笨拙的隱喻編織進故事里︰“……有一天,森林里來了一個……一個沉默的匠人?他看到了老樹身上的傷疤……他沒有覺得丑,反而……反而覺得那些傷疤很特別……像是老樹獨一無二的紋路……”

    她的聲音漸漸不再那麼干澀,帶上了一點柔軟的遲疑和探索。

    “匠人沒有砍掉老樹……他……他拿出了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像月光一樣涼,像清晨的露水一樣清新……嗯……是一種神奇的……綠色的……寶石?”她努力地描述著,試圖避開那個具體的名詞,卻又渴望被听懂。

    “……匠人把那種綠色的寶石,放在了老樹最深的一道傷疤上……然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她頓了頓,看著念初已經快要合上的眼楮,聲音變得更加輕柔,“那道傷疤……好像不再只是傷疤了……它變成了……變成了老樹最堅硬、也最漂亮的地方……像戴上了一頂小小的、會發光的王冠……”

    故事編得支離破碎,比喻笨拙而生硬。

    然而,靠在窗邊的顧言,那沉默的身影卻似乎微微繃緊了一些。環抱的手臂放了下來,一只手隨意地搭在了書桌邊緣。指尖,無意識地、極輕地敲擊了一下桌面。

    極其細微的一聲“嗒”。

    在安靜的兒童房里,卻清晰可聞。

    沈星晚的聲音戛然而止,心髒猛地一跳!她幾乎可以肯定,他听懂了!听懂了她在用拙劣的故事,復述著白天那場關于“疤的盔甲”和“薄荷葉”的無聲對話!

    一種巨大的羞赧和一種奇異的興奮同時攫住了她!她的臉頰瞬間燒得滾燙,再也編不下去,倉促地給故事收尾︰“……後來,老樹和匠人……就成了很好的朋友……好了,故事講完了,念初快睡吧……”

    念初早已經抵不住困意,在她倉促的結尾中,小腦袋一歪,徹底沉入了夢鄉,嘴角還帶著甜甜的笑意。

    兒童房里陷入了徹底的安靜。只有孩子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蟲鳴。

    沈星晚坐在床邊,低著頭,根本不敢去看窗邊的那個男人。她能感覺到那道沉靜的目光依舊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實質般,灼燒著她的側臉。她緊張得手心再次冒汗,方才故事里的大膽隱喻此刻回想起來,簡直令人無地自容。

    她慌忙站起身,想要立刻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

    一直沉默靠在窗邊的顧言,卻忽然動了。

    他向前邁了一步,恰好擋住了她的去路。

    高大的身影瞬間帶來了無形的壓迫感。沈星晚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後背差點撞到念初的小床。

    顧言沒有繼續逼近。他只是停在那里,低頭看著她。床頭燈溫暖的光線終于照亮了他的臉,他的表情依舊沉靜,但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卻翻滾著一種沈星晚完全看不懂的、極其復雜的情緒——有探究,有訝異,有深沉的專注,甚至還有一絲……極其隱晦的、被觸動後的波動。

    他的目光在她燒紅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緩緩下移,落在了她那雙下意識交握在一起、微微顫抖的手上。

    空氣凝固得如同冰塊。

    沈星晚屏住呼吸,連睫毛都不敢顫抖一下。她不知道他想做什麼,那沉默的注視比任何言語都更令人心慌意亂。

    就在她幾乎要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時,顧言終于有了動作。

    他朝她伸出了手。

    不是之前那種示意或牽引的手勢。而是攤開了掌心,向上。在他的掌心里,不知何時,多了一件小小的東西——

    那是一塊只有半個巴掌大小的薄木片。木料細膩,顏色溫潤,是黃楊木。木片的表面,已經用極細的刻刀,淺淺地勾勒出了一片葉子的輪廓。那葉子的形狀……分明就是一片薄荷葉!線條還只是草稿,卻已經能看出清晰的葉脈和邊緣細微的鋸齒狀!

    沈星晚的呼吸驟然停止!眼楮死死地盯住那塊木片,盯住那片被草草勾勒出的薄荷葉輪廓!

    顧言的目光沉靜地鎖著她震驚的臉,他的另一只手,從身後拿出了一把極其小巧鋒利的刻刀——正是他平時用來做最精細活計的那一把。

    然後,他將那塊畫著薄荷葉輪廓的木片,和那把細小的刻刀,一起,穩穩地、不容拒絕地——遞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意思,清晰得如同劈開黑暗的閃電!

    他不是要用語言回應她那個笨拙的故事。 他是要她—— 親手去刻。

    沈星晚徹底僵在了原地,大腦一片空白!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她看著那塊木片,看著那把閃著寒光的鋒利刻刀,再看看顧言那雙沉靜卻不容置疑的眼楮,巨大的恐慌和一種難以形容的誘惑同時攫住了她!

    她怎麼會這個?她連筆都很少拿,更別提這種需要力量和精準的刻刀!她會毀了的!一定會毀了他畫好的輪廓!

    她下意識地搖頭,嘴唇顫抖著,想要拒絕︰“我……我不行……”

    顧言的手依舊穩穩地停在她面前,沒有絲毫收回的意思。他的目光沉靜如磐石,仿佛沒有听到她的拒絕,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楮,無聲地、固執地等待著。

    那沉默的堅持,比任何催促都更有力量。

    沈星晚的心髒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看看那冰冷的刻刀,又看看顧言沉靜的臉,再看看床上熟睡的念初……一種極其荒謬的、卻又無比強烈的沖動,如同藤蔓般緊緊纏繞住了她。

    鬼使神差地,她極其緩慢地、顫抖地伸出了手。

    指尖首先踫觸到的,是那塊溫潤的木片。微涼的木質觸感。

    然後,她的手指,極其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那鋒利的刃口,握住了那把細小刻刀的木質刀柄。冰冷的金屬感和木柄的溫潤同時傳來。

    當她的手指徹底握住那把刻刀的瞬間,顧言攤開的掌心緩緩收回。

    那把小巧卻沉甸甸的刻刀,和那塊承載著薄荷葉輪廓的木片,就這樣,落在了她的手中。

    如同接過了某個沉重的、無法回頭的使命。

    沈星晚的手顫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那把小刀。額角的冷汗瞬間沁了出來。

    顧言沉默地看著她顫抖的手,沒有指導,沒有鼓勵,也沒有絲毫幫忙的意思。他只是那樣看著,如同最嚴苛的考官,等待著她的下一筆。

    沈星晚死死咬住下唇,用盡全身力氣控制住顫抖的手腕。她低下頭,目光聚焦在那片淺淺的薄荷葉輪廓上,回憶著他平日握刀的姿勢,笨拙地調整著手指的位置。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如同赴死般,將冰冷的刀尖,顫抖地、抵在了木片邊緣的輪廓線上。

    刀尖觸及木質的瞬間,傳來一種極其細微的阻力感。

    她屏住呼吸,用力——

    刀尖猛地一滑!脫離了預定的軌跡,在光滑的木片上劃出一道極其刺眼的、歪歪扭扭的、毫無意義的白色劃痕!

    失敗了!

    沈星晚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巨大的沮喪和羞愧如同冰水般兜頭澆下!她果然不行!她立刻就想扔掉刻刀,逃離這個地方!

    然而,就在她即將放棄的瞬間——

    一只寬厚溫熱的大手,忽然從身後覆了上來!穩穩地、完全地包裹住了她顫抖的、握著刻刀的那只手!

    顧言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她的身後!他的胸膛幾乎貼著她的後背,溫熱的體溫和身上那股清冽的木頭氣息,如同一個堅實的牢籠,瞬間將她完全籠罩!

    沈星晚渾身猛地一僵!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在瞬間炸開,只剩下手背上那滾燙的、帶著薄繭的包裹感,和後背傳來的、令人戰栗的溫熱體溫!

    他的下巴幾乎抵著她的發頂,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廓。

    然後,他握著她的手,帶動著那把失控的刻刀,極其沉穩地、緩慢地、重新回到了那條被劃壞的輪廓線起點。

    他的力量透過手掌傳來,沉穩,堅定,不容置疑,瞬間撫平了她所有的顫抖。

    “腕沉下去。”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極近的地方響起,帶著溫熱的呼吸,直接鑽入她的耳膜,“順著紋路。”

    “看準走向。”

    “別怕。”

    “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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