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里的檀香早被穿堂風卷得干干淨淨，林墨抵著牆滑坐在地，掌心死死壓著胸口那團灼燒的命種。
它震得越來越規律，像是有人在敲摩斯密碼——三長兩短，三長兩短，每一下都透過肋骨撞進他肺里。
\"別硬撐。\"葉婉清單膝跪在他身側，玄色裙角掃過他沾了灰塵的褲管。
她剛才去關窗時踫落了案頭的茶盞，現在地上還淌著半攤冷透的茉莉香片。
她伸到一半的手又縮回去，指尖微微發顫，最終只是扯下腰間的青玉穗子，輕輕按在他發燙的鎖骨上，\"青鸞說規則觸須退了，但你的命種......\"
\"在共鳴。\"林墨舔了舔干澀的唇，盯著窗台上那片翻了面的銀杏葉。
葉脈組成的符紋正隨著命種的震動微微發亮，像被輸入了某種代碼的程序。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實驗室調試量子計算機時，芯片過熱也會發出這種蜂鳴般的震顫——只不過這次，發熱源是他自己的血肉。
識海里傳來細微的漣漪。
青鸞的身影從命種里浮出來，半透明的衣袂上還沾著星光碎片︰\"宿主，命運之種的震顫頻率與三千世界線的波動重合了。\"她指尖劃過虛空，調出一串金色數據流，\"看，這是監察者留下的信息殘留——他們不僅記住了你的名，還激活了"變量之塔"的召喚程序。\"
\"變量之塔？\"葉婉清的劍穗在她掌心攥出了褶皺，\"我曾在青霄門古籍里見過只言片語。
那是命運法則具現的試煉之地，每萬年才會對"變量之子"開放一次。\"她忽然抓住林墨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掐出青痕，\"你現在不過化神初期，連金丹期修士都未必能承受塔內的規則碾壓！\"
林墨望著她泛紅的眼尾。
這個向來把\"冷靜\"刻進骨血的首徒，此刻耳尖都泛著不自然的紅。
他忽然伸手，用指節輕輕踫了踫她發顫的手背︰\"師姐，你忘了我是學什麼的？\"他扯了扯嘴角，\"計算機系最擅長的，就是破解規則漏洞。\"
青鸞的投影突然凝固，她的瞳孔里閃過萬千星圖︰\"塔影正在凝聚。
宿主需要主動引導變量之力，否則......\"
\"否則會被強行拽進去？\"林墨打斷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里不知何時浮起淡藍色的數字符陣，像活物般沿著血管往手臂攀爬，\"反正都要面對，不如主動點。\"
葉婉清的手指猛地收緊，又慢慢松開。
她從儲物戒里摸出一枚玉牌，塞進林墨手心︰\"這是青霄門歷代掌門的命魂印記。
若你在塔內遇到致命危機......\"她別過臉去，聲音輕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捏碎它，我就算逆了天道也要把你拽回來。\"
林墨望著她耳後翹起的碎發，突然笑出聲︰\"師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他屈指彈了彈玉牌，符陣藍光驟然暴漲，\"看好了，等我回來教你用代碼寫御劍術。\"
話音未落，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
靜室的青磚、葉婉清緊繃的側臉、窗台上的銀杏葉......都像被揉皺的電子屏，像素點簌簌剝落。
再睜眼時，他站在一座由流動數據構成的高塔前。
塔身上的符文不是金不是玉，倒像他寫過的編譯代碼，0和1的光粒在空氣中跳著詭異的華爾茲。
\"第一層︰因果錯亂。\"青鸞的聲音在識海響起，\"過去與未來會在此層交織，你需要找到唯一不變的"變量錨點"。
失敗則意識湮滅，成功......\"
\"成功就繼續下一層。\"林墨活動了下手腕，符陣在他指尖流轉成數據流，\"說重點。\"
話音剛落，四周的空間突然撕裂。
左邊是他大二時在古玩街撿青玉的場景——那個擺攤的老頭正把染了茶漬的布收進竹籃，陽光透過梧桐葉在他臉上投下光斑；右邊是三個月前他在靈霄界雷劫中渡劫的畫面——紫色劫雷劈碎他的護罩，葉婉清的劍穿透雷雲劈向他心口那是為了幫他引開致命一擊）；頭頂是十年後的片段︰他站在兩界通道前，腳下是破碎的黑水盟旗幟，而葉婉清......他猛地抬頭，卻見那個身影的臉被數據流模糊了。
林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能聞到古玩街的檀香混著雷劫後的焦糊味，能听見老頭的算盤聲、葉婉清的劍鳴、還有未來某個嬰兒的啼哭——所有感官都在同時接收不同時間線的信息，像被塞進了一台同時播放二十個頻道的電視。
\"錨點......錨點......\"他閉起眼，強迫自己用編程思維梳理邏輯鏈。
在代碼里，變量會變，但常量永遠不變；在修真中，因果會亂，但\"起心動念\"的最初動機不會變。
他想起那天在古玩街，老頭把青玉遞給他時說的話︰\"這玉和你有緣，拿去吧，不要錢。\"而他當時的念頭是——\"反正不貴，買回去當擺件也不錯\"。
\"就是它！\"林墨猛地睜眼。
所有混亂的畫面突然停滯，那個在陽光里遞玉的老頭背後，浮出一道半透明的金線。
他抬手抓住那根線，金線瞬間化作實質的數字符陣，沿著他的手臂竄進塔身。
\"叮——\"
機械音在塔內炸響，第一層的符文全部轉為純粹的藍。
林墨踉蹌著扶住牆壁，額頭沁出冷汗。
剛才那一瞬間，他幾乎要被無數個\"自己\"的記憶淹沒——有因貪心買玉的，有因同情買玉的，甚至有沒買玉而錯過傳承的。
但無論哪個時間線，他伸手接過青玉的動作從未改變。
\"第一層通關。\"青鸞的聲音里難得帶上了波動，\"宿主的邏輯鏈構建速度比推演模型快了0.3秒。\"
林墨擦了擦汗，抬頭看向樓梯。
第二層的門虛掩著，門縫里漏出的光比第一層更暗，像被調了灰度的老照片。
他剛抬起腳，門內突然傳來一聲冷笑。
\"你以為你能掌控命運？\"
聲音熟悉得讓他血液凝固。
林墨猛地抬頭，看見門內站著另一個自己。
對方穿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白襯衫，袖口卻沾著暗紅的血漬；他的眼楮里沒有符陣流轉的藍光，只有一片死寂的灰，\"不過是被它玩弄罷了。\"
變量之塔突然劇烈震動，第二層的符文開始扭曲成尖銳的鋸齒狀。
林墨望著對面那個\"自己\"，對方的嘴角慢慢咧開，露出和他如出一轍的笑——只是那笑意里，沒有半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