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意識體在虛空中翻涌。
他原以為虛無是徹底的黑暗，此刻卻像浸在一片星河里——破碎的命運符文如銀沙漂浮，每一粒都刻著某個人類的生卒年月，某段修士的渡劫軌跡，甚至某只流浪貓的死亡時辰。
有那麼一瞬間，他看見自己十七歲在古玩街撿起青玉的畫面從一粒菱形符文中閃過，接著那符文“啪”地裂開，碎片扎進他意識體，疼得他倒抽冷氣。
“變量契約，穩定。”他咬著牙默念，意識深處的銀線卻開始扭曲。
原本流暢的代碼符號正在自我重組，0和1的序列里混進了鳥蟲篆，原本代表“選擇”的函數模塊突然跳出一行古體字︰“因果可噬，命數可篡”。
這異變來得毫無征兆，他能感覺到契約核心在發燙，像塊燒紅的烙鐵，把他的靈識灼出一個個小洞。
“不能在這里散掉。”林墨強行收斂思緒。
他想起葉婉清最後那聲帶著哭腔的尖叫，想起青鸞喊“空間崩塌坐標鎖定”時的急切——如果自己的意識就此消散，她們該多絕望？
指尖觸到飄近的命運碎片，吞噬體質自動運轉，那些刻著“必然”的符文剛踫到他意識體邊緣，便像雪遇見熱鐵般融化，化作縷縷清光鑽入識海。
暖意漫上來。
他的意識體不再透明得能看見背後的星塵，逐漸凝出人形輪廓。
更奇妙的是，隨著吞噬的碎片增多，他察覺到某種牽引力——像是有人在虛空中系了根無形的線，輕輕拽著他往某個方向飄。
那線尾端纏著若有若無的意志，熟悉又陌生，像極了第二代執棋者碑文里的氣息。
“是你留的後手？”林墨順著牽引力前行，意識體被星塵割出的傷口正在愈合。
他想起命運中樞崩塌前石碑的嘆息，那聲釋然不像是初代執棋者的憤怒，倒像……完成傳承的欣慰。
當他的指尖即將觸到那團若隱若現的意志時，虛空中突然傳來“嗡”的輕響，像是古鐘在極遠處被敲響。
這聲音像根針，扎破了他與外界的隔絕。
“檢測到變量契約異常波動！”青鸞的聲音突然在識海響起，帶著電子音特有的機械感，“林墨，你能听見嗎？我們啟動了命書的封印協議，現在……”
聲音戛然而止。
林墨意識一震，這才驚覺自己與外界的聯系從未真正切斷——變量契約雖然異變，卻在他和命書之間扯出了根若有若無的線。
他試著順著這根線傳遞意識︰“我在虛空中，能感覺到命運碎片和……某種殘留意志。”
回應他的是葉婉清急促的靈力波動。
那波動裹著熟悉的冷梅香，穿透虛無直刺他識海︰“別動！我們在定位你的坐標。”
外界，靈能科技公司地下實驗室的藍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葉婉清的指尖在全息屏上翻飛，發梢沾著未干的冷汗——她是一路從青霄門御空趕來的，道袍被靈氣撕扯出幾道口子，腕間的青玉鐲裂了條縫，那是林墨送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
“共振儀參數調整完畢。”青鸞的身影從命書里浮出來，半透明的指尖按在操作台上，“根據變量契約的波動頻率，林墨的意識坐標應該在……”她突然頓住，全息屏上的數據流猛地竄高，“等等，波動頻率在匹配！”
葉婉清的呼吸一滯。
她盯著屏幕上跳動的綠色光點，那是林墨意識的生命體征——雖然微弱，卻在規律起伏。
“連接命書的本源之力。”她扯斷腰間的靈脈鎖，那是掌門親自賜下的護脈法器，此刻被她捏碎在掌心，“用我的靈氣做引子，必須讓共振儀覆蓋整個命運殘片空間。”
“葉姑娘！”青鸞的聲音終于有了波動，“本源之力會透支你的修為！你現在是金丹後期，強行調用……”
“他在等我。”葉婉清打斷她。
她望著屏幕上那個跳動的綠點，想起三個月前林墨為她擋下黑水盟的毒劍時，也是這樣的光點，在醫療艙里微弱得像隨時會熄滅。
那時她跪在艙前說“你敢死我就去輪回里把你揪出來”，現在不過是換她來守著。
全息屏突然發出蜂鳴。
青鸞的指尖在空氣中劃出法訣，無數金色符文從命書中飛出，纏繞在共振儀的金屬支柱上。
“定位成功！”她指著屏幕右上角的紅色標記，“坐標在命運殘片最深處，靠近……”
“靠近什麼？”葉婉清的手按在共振儀啟動鍵上。
“靠近‘界域屏障’。”青鸞的聲音低了下去，“根據古卷記載，命運系統原本是兩界的緩沖帶，現在系統崩潰，殘片邊緣可能連通著……未知界面。”
葉婉清的指尖在啟動鍵上頓了頓。
她想起林墨常說的“代碼里沒有絕對的安全區”，此刻突然明白，原來修真界的“安全”也不過是更高位存在畫的圈。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啟動鍵︰“不管是什麼界面，我要他回來。”
共振儀發出刺目的白光。
虛空中的林墨突然感覺有根滾燙的針戳進意識體——是葉婉清的靈力，帶著她獨有的清冷與決絕，順著變量契約的線鑽了進來。
他的意識體開始發燙，那些原本難以吸收的命運碎片突然變得溫順，像被施了融解咒的冰雪，爭先恐後鑽進他識海。
牽引力變得更清晰了。
林墨能看見那團意志的輪廓了——是個裹著青衫的身影，背對著他，手中握著塊半透明的玉牌，牌上刻著“變量”二字。
他加快速度，意識體幾乎要與那身影重合——
“砰！”
一道無形屏障突然橫在面前。
林墨的意識體撞上去，像撞在千年玄冰上，疼得他蜷起身子。
屏障上浮現出一串古老符文，每個字符都像刻在時光里的裂痕，泛著冷冽的銀光︰“非此界之人，不得入內。”
“什麼意思？”林墨伸手觸踫屏障，符文突然亮如星火，在他指尖烙下淡銀色印記。
與此同時，外界的共振儀發出刺耳的長鳴，青鸞的驚呼穿透虛無︰“檢測到異常靈識波動！不是靈霄界，不是都市，這股波動……像是從命運之外傳來的！”
虛空中的星塵突然開始旋轉。
林墨望著屏障後的青衫身影，那身影似乎轉過了頭——他沒看清面容，只看見對方手中的玉牌突然泛起金光，照得整個虛空一片雪亮。
“林墨！”葉婉清的靈力突然暴漲，順著契約線涌進他識海，“快抓住我的靈力！我們拉你回來——”
意識開始模糊。
林墨最後看見的，是屏障上的符文突然扭曲，其中一個“界”字裂開，滲出一滴血紅色的光。
那光飄到他面前，化作一行極小的代碼︰“歡迎來到，命運之外。”
然後，黑暗重新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