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是被一陣細碎的蜂鳴聲喚醒的。
那聲音像極了實驗室里老化的服務器，在過載時發出的嗡鳴。
他睫毛顫了顫，意識從混沌里浮上來時，首先觸到的是某種黏膩的溫熱——不是血，是某種更虛無的東西，順著指尖往皮膚里鑽，帶著鐵銹味的甜。
\"咳......\"他嗆了一聲，緩緩睜眼。
入目是一片灰白的虛無。
沒有天，沒有地，只有無數銀亮的絲線在眼前漂浮，每根絲線都裹著模糊的光影︰有江海大學的籃球場，他抱著筆記本從台階上摔下來，葉婉清站在旁邊抿著嘴笑；有靈霄界的雷劫雲，他站在劫光里，金丹裂開的瞬間，青鸞的書頁在風中嘩啦啦翻卷；還有更遙遠的，白發長者所在的古洞，石桌上的茶盞突然碎成齏粉......
\"命運線......\"林墨喉嚨發緊。
他記得青鸞說過，命運母線之外還有\"異線支流\"，像大河分叉出的小渠，承載著被主系統判定為\"無效\"的可能。
此刻這些絲線斷的斷，亂的亂，倒真像被人拿剪刀狠狠鉸過的毛線團。
他試著撐地坐起，指尖卻觸到一片溫熱的光。
低頭看時，掌心上方懸浮著枚鴿蛋大小的光核，銀藍交織的紋路像流動的代碼，正是\"變量契約\"與\"命運重構符\"融合後的模樣。
光核表面不斷有細碎的銀片剝落，融入他的皮膚——是吞噬體質在自動吸收逸散的命運碎片。
林墨念頭剛動，眼前突然閃過一串畫面︰某個時間線里，他在融合支流時被反噬撕成碎片；另一個時間線里，光核突然暴走，把整片虛無之地炸成齏粉；還有個時間線......他看見葉婉清跪在廢墟里，手里攥著半塊染血的玉牌，哭到肩膀發抖。
\"嘶——\"他倒抽冷氣，額頭沁出冷汗。
原來吞噬體質不僅能吸收能量，還能短暫窺探不同時間線的結局？
這能力......他盯著光核，喉結動了動，\"或許能用來篩選穩定的支流。\"
青鸞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真正的自由意志，從不在被編織好的母線上，而在那些被系統遺棄的支流里。\"林墨摸了摸光核，指腹被燙得發紅。
他想起命運之眼碎裂前自己說的\"變數\"，想起金丹碎裂時涌出的力量——原來所謂變數，從來不是破壞，而是重建。
\"我需要以自身為錨點，把這些支流融合成新的命運框架。\"他咬了咬舌尖，疼意讓思路更清晰，\"就像用代碼修復漏洞，先篩選穩定的支線，再......\"
話音未落，光核突然劇烈震顫。
林墨瞳孔收縮，看見那些漂浮的命運線正以光核為中心旋轉，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
他慌忙運轉吞噬體質，卻發現那些絲線里的能量並非溫和，而是帶著尖銳的倒刺，每吸收一根，就像有把刀在經脈里劃拉。
\"靠......\"他額角青筋暴起，後背抵在無形的牆上。
有那麼一瞬，他幾乎想放棄——上回被雷劫劈都沒這麼疼。
可當他想起葉婉清被彈出結界時的尖叫，想起青鸞書頁消散前那句\"保重\"，想起白發長者睜開眼時的星光，喉嚨里突然涌上來股狠勁︰\"老子連命運系統都掀翻過，還怕這點疼？\"
他咬破指尖，在光核上畫出道血線。
這是用《太初命典》改良的符紋，能暫時壓制反噬。
果然，刺痛感減弱了些。
林墨趁機用破妄能力掃描周圍，很快挑出三條相對穩定的支流——其中一條映著他和葉婉清在實驗室煮姜茶的畫面，另一條是青鸞的書頁重新凝聚，還有一條......是白發長者對著虛空舉杯，像是在等什麼人。
\"就選你們了。\"他低喝一聲，指尖按在光核上。
三條支流同時被吸入光核，銀藍光芒瞬間暴漲。
林墨感覺有無數冰涼的手指在撕扯他的魂魄，眼前發黑，膝蓋重重砸在地上。
但他咬著牙不肯松，吞噬體質瘋狂運轉，將那些撕扯的力量轉化為修復光核的能量。
光核表面的紋路越來越清晰，逐漸勾勒出座橋梁的輪廓——變量橋梁，連接不同時間線的通道。
\"快了......\"林墨喘著氣，汗水把衣領浸透。
橋梁的拱頂已經成型，只差最後一道符紋。
他顫抖著抬起手，正準備注入精血，突然听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嗒。\"
很輕，卻像敲在他心尖上。
林墨猛地轉頭。
灰霧里走出個男人，穿著和他同款的青霄門白衣，連眉峰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只是對方的眼神像結了冰的深潭，沒有他慣常的調侃，也沒有面對葉婉清時的軟和，只有冰冷的審視。
\"你......\"林墨後退半步，後背抵在光核上。
\"你以為改寫命運就能逃脫？\"對方開口，聲音像兩塊冰相撞，\"你只是踏入了更大的棋局。\"
話音未落，整片虛無之地突然震顫。
那些被融合的命運線開始逆向崩解，銀亮的絲線斷裂時發出尖嘯，像無數人同時尖叫。
光核劇烈閃爍，橋梁的輪廓正在一點點消散。
林墨望著對方的臉，突然想起某個被他忽略的時間線碎片——在某個支流里，他站在同樣的虛無之地，看著另一個自己出現。
原來命運的陷阱從來不是系統，而是......
\"你是誰？\"他聲音發緊，手指無意識攥緊。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抬起手。
林墨看見他掌心也懸浮著枚光核，紋路卻泛著暗紅，像凝固的血。
虛無之地的震顫越來越劇烈，林墨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他識海里翻涌——是變數丹在共鳴？
還是另一個自己的光核在影響？
\"林墨！\"
恍惚間，他听見葉婉清的聲音。
不是尖叫，而是帶著哭腔的輕喚，像從前他熬夜寫代碼時，她端著姜茶站在實驗室門口，說\"別熬太晚\"。
他猛地抬頭，看見虛空中浮現出葉婉清的身影。
她穿著日常的白襯衫，發梢沾著實驗室的粉筆灰，正踮腳往他嘴里塞一顆潤喉糖——那是他寫代碼時總忘記喝水，她偷偷買的。
同一時間，另一個林墨的光核突然爆發出紅光。
林墨感覺有滾燙的液體從鼻腔流出，可他的視線始終鎖在葉婉清的影子上。
他想起在因果穩定塔崩塌前，她哭著沖向自己的樣子；想起在靈霄界的雪地里，她把他凍僵的手塞進自己懷里；想起她總說\"林墨你再亂試新丹方我就把你實驗室鎖了\"，卻每次都偷偷幫他改丹方里的化學公式。
\"去他媽的更大的棋局。\"他抹了把鼻血，突然笑了。
光核在他掌心重新亮起銀藍光芒，比之前更盛。
那些崩解的命運線像是被什麼吸引，重新朝著橋梁匯聚。
另一個林墨的臉色終于變了，他後退一步，身影開始模糊。
\"你不可能......\"
\"我當然可能。\"林墨站起身，光核的光芒籠罩全身，\"因為我有必須守護的人。\"
他抬起手，最後一道精血符紋融入橋梁。
整座變量橋梁瞬間成型，銀藍光芒如浪潮般擴散，將另一個林墨的身影徹底吞沒。
虛無之地的震顫停了。
林墨彎腰撿起一片斷裂的命運線，上面映著葉婉清的笑臉。
他把絲線輕輕按進光核，听見光核里傳來清越的鳴響，像某種封印被解開。
\"現在......\"他抬頭望向灰霧深處，\"該回家了。\"
話音剛落，光核突然迸發出刺目白光。
林墨感覺有股力量托著他上升，那些命運線在他腳下交織成路，指向某個熟悉的方向——那里有姜茶的暖，有實驗室的咖啡香，有葉婉清的罵聲，還有青鸞翻書的輕響。
在徹底被白光吞沒前，他听見另一個自己的聲音從遠處飄來︰\"你會後悔的......\"
但林墨只是笑。
他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比任何時候都清晰——那是變數的心跳，是規則之外的，活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