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
洞府之內,光陰凝固如古潭深水。
唯有石台上那道盤坐的身影,在絕對的寂靜中,丈量著歲月流逝的刻度。
楊靈緩緩睜開雙眼。
眸底深處,仿佛有星河流轉,符印明滅,沉澱著九年苦修打磨出的沉凝與銳利。
他內視己身,金丹滴溜溜旋轉于丹田氣海中央,渾圓無瑕,金芒內蘊,比五年前更加凝練、厚重,如同經歷烈火反復淬煉的赤金。
金丹後期之境,已被他徹底穩固,甚至隱隱觸摸到了那層通往大圓滿的、無形卻堅固的壁壘。
然而,這壁壘,厚重如山。
神識掃過儲物袋內堆積如山的“收獲”。
里面下品、中品靈石堆積成小山,閃爍著各色黯淡或明亮的光芒。
各種邪異法器、殘破法寶散發著陰冷、凶戾、或詭異的氣息;成堆的妖獸材料、陰屬性靈材,價值不菲……
琳瑯滿目,卻獨獨缺少了他此刻最渴求的東西——能直接、高效地推動金丹後期修為精進的靈丹妙藥!
《十二符咒真經》玄奧無雙,十二符咒之力輪轉不息,如同體內自成熔爐,能將天地靈氣強行煉化、提純、轉化為精純的靈力,推動修為增長。
然而,此地是邪洲!
是靈氣稀薄、駁雜狂暴、且被無盡陰煞死氣浸染的少靈之地!
他洞府所在的黑風山脈,更是邊緣中的邊緣,連條像樣的微型靈脈都無。
在此地修煉,如同在沙漠中以滴管汲取水汽,縱有通天功法,亦是事倍功半,杯水車薪。
主動吸收靈石?
下品靈石蘊含靈氣稀薄且雜質頗多,大量吸收不僅效率低下,還需耗費更多心力去煉化雜質,得不償失。
中品靈石、上品靈石倒是精純,可他手中僅余幾萬中品和百余枚珍貴無比的上品靈石。
這些,是沖擊瓶頸、斗法保命、購買關鍵資源的底牌,豈能輕易消耗在日常修煉之中?
楊靈心念一動,堆積如山的下品靈石瞬間被分揀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雙掌虛按于靈石堆上,《十二符咒真經》全力運轉!
馬符咒的淨化之力率先掃過,盡可能剔除靈石中混雜的陰煞污濁;隨即,牛符咒賦予的磅礡吸力爆發!
嗡——!
洞府內仿佛刮起了一場無形的風暴。
海量的下品靈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化作灰白的粉末。
駁雜但總量龐大的靈氣被強行抽取,如同渾濁的洪流,涌入楊靈體內。
十二符咒虛影在其經脈丹田中光芒大放,如同最精密的濾網和熔爐,將這股洪流瘋狂地淬煉、提純、壓縮!
雜質被焚燒、排出,精純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金丹。
這個過程持續了數月之久。
當最後一塊下品靈石化作齏粉飄散,楊靈緩緩收功。
他體表蒸騰起一層淡淡的灰色霧氣,那是被強行煉化排出的雜質與陰煞。
金丹的光芒似乎比之前更盛了一絲,那層無形的壁壘,仿佛也被這海量靈氣的沖擊撼動,出現了一絲極其微不可察的松動。
但也僅此而已。
杯水車薪,聊勝于無。
金丹後期所需的積累,浩瀚如海,這點推進,遠遠不夠。
楊靈站起身,拂去青衫上並不存在的塵埃。
五年落定的微塵簌簌而下。
他走到洞府入口,心念微動,覆蓋洞口的千變重水如同有生命的帷幕般向兩側無聲滑開,露出了外界的光景。
依舊是灰綠色的毒瘴彌漫,嶙峋的黑色山岩。
但目光向下,越過陡峭的山壁,卻看到了山腳下一片與這邪異之地格格不入的景象。
一片簡陋、低矮的棚屋和開墾出的、稀稀拉拉的貧瘠田地,如同依附在巨獸腳邊的苔蘚,緊貼著黑風山脈的山腳蔓延開去。
棚屋大多以粗糙的原木和厚厚的、散發著怪味的毒瘴苔蘚搭建,勉強遮風擋雨。田地里的作物也蔫頭耷腦,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綠色。
一些衣著破舊、面黃肌瘦的凡人和修為低微、氣息虛浮的煉氣修士在其中艱難地活動著,或是在貧瘠的田地里勞作,或是在棚屋間小心地搬運著什麼東西。
他們動作遲緩,眼神麻木中帶著深深的疲憊與驚惶,如同驚弓之鳥,時不時警惕地抬頭望向四周的山林,仿佛隨時會有擇人而噬的凶獸撲下。
楊靈目光掃過,心中了然。
這五年,他雖深居洞府,隔絕內外,但當年初佔此山時展露的金丹威壓,早已如同無形的屏障,震懾了方圓數千里的邪修。
那些被更強大邪修勢力壓迫、驅趕,或是被劫掠得無家可歸的底層修士與凡人,如同趨光的飛蛾,本能地向著這片被“金丹大修”氣息籠罩的區域靠攏,尋求一絲微弱得可憐的庇護。
至少在這里,那些動輒殺人抽魂的築基邪修團伙,輕易不敢前來放肆擄掠。
螻蟻求存罷了。
楊靈眼神淡漠,無悲無喜。
庇護非他所願,亦非他之責。
他的路,在更高處。
他不再看山腳那片掙扎求生的景象。
心念再動,身前虛空之中,一團幽藍色的、仿佛液態金屬般的物質憑空浮現,正是那千變重水。
重水在他意念操控下,如同最柔順的絲絛,迅速拉伸、延展、塑形!
眨眼之間,一艘長約丈許、線條流暢、通體散發著幽藍光澤的飛舟便懸浮在他面前。
舟身光滑如鏡,隱隱有玄奧的水紋流轉,散發出內斂而強大的氣息。
楊靈一步踏出,身形已穩穩落在飛舟船頭。
青衫獵獵,立于幽藍舟首,與下方灰暗貧瘠的山腳形成了鮮明而冷酷的對比。
飛舟無聲無息地啟動,沒有破空的尖嘯,沒有靈光的閃耀。
它如同融入水中的游魚,又似一道貼著山脊滑行的幽藍魅影,瞬間加速,以遠超尋常築基修士駕馭法器的速度,悄無聲息地朝著遠離黑風山脈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