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變重水所化的飛舟,在邪洲邊緣灰綠色的瘴氣雲層下方疾馳。
幽藍的舟身完美地折射、吸收著周圍的光線與波動,如同頂尖的隱形法器,若非近距離刻意探查,極難被察覺。
下方是更加荒涼、更加險惡的沼澤與毒瘴密林,偶爾能看到一些散發著邪異氣息的妖獸在泥潭中翻滾,或是幾道遁光小心翼翼地貼著樹梢掠過,顯然也是在此地討生活的低階邪修。
楊靈負手立于舟首,神識如同無形的潮水,以飛舟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謹慎而高效地鋪展開去。
他並不需要漫無目的地搜尋大型坊市。
在這邪修遍地、弱肉強食的混亂之地,信息與資源的集散點,往往就存在于那些佔據一方、擁有一定實力的邪修頭目巢穴附近。
他的目標很明確——找到一處規模尚可、由至少是金丹期邪修坐鎮或背後有金丹勢力的“邪修山”,然後,“請”一位熟悉本地情形的“向導”。
飛舟掠過一片被濃重黑霧籠罩的、散發著刺鼻硫磺味的沸騰泥沼。
神識掃過,泥沼中心一座由累累白骨搭建而成的詭異島嶼上,盤踞著一股不弱的氣息,約莫在築基後期頂峰,帶著濃烈的尸煞之氣。
楊靈只是神識一掃而過,並未停留。
築基後期,層次太低,所知有限。
又飛掠片刻,前方出現一片連綿的黑色石林。
石林如刀劈斧鑿,怪石嶙峋,天然形成無數迷宮般的通道。
石林深處,一股陰冷、詭譎、帶著強烈精神干擾波動的氣息隱隱傳來,強度已然達到了金丹初期!
楊靈眼神微凝。就是這里了。
幽藍飛舟速度不減,方向微調,如同一道無聲的閃電,悍然朝著石林深處那股金丹氣息的核心位置沖去!
石林深處,一片相對開闊的窪地。地面鋪滿了慘白色的細碎骨渣,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 嚓”聲。
窪地中央,一座由巨大獸類顱骨壘砌而成的陰森洞府前,一個身著慘白長袍、面容枯槁如同骷髏、眼窩中跳動著兩簇幽綠魂火的身影,正盤膝坐在一塊光滑的頭骨上。
他周身彌漫著濃郁的陰魂之力,無數半透明的、扭曲痛苦的怨魂虛影在他身周盤旋、哀嚎,又被他身上散發的吸力緩緩吞噬。
正是此地的霸主,人稱“噬魂上人”的金丹初期邪修。
他正沉浸在煉化外界怨魂、滋養自身魂火的修煉之中。
突然!
一股沉重如山岳、浩瀚如無底深淵的恐怖威壓,毫無征兆地,如同實質的天穹崩塌般,轟然降臨!
噗!
噬魂上人周身環繞的怨魂虛影如同被投入烈火的雪花,瞬間發出淒厲的尖嘯,大片大片地湮滅消散!
他身下那塊光滑的頭骨“ 嚓”一聲裂開數道縫隙!
他眼窩中跳動的幽綠魂火驟然一縮,如同風中殘燭,差點直接熄滅!
“誰?!”噬魂上人驚駭欲絕,枯槁的臉上,如果那層皮還能稱之為臉在瞬間扭曲,魂體都因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威壓而劇烈震蕩,險些失控!
他猛地抬頭,枯爪般的雙手下意識地凝聚起一團翻滾的、由無數怨魂壓縮而成的慘綠色魂球,魂力激蕩,隨時準備發出搏命一擊!
然而,當他看清威壓來源時,所有的反抗念頭如同被冰水澆透,瞬間凍結!
一艘通體幽藍、線條流暢、散發著令人心悸內斂氣息的飛舟,不知何時,已然懸停在他洞府上空不足十丈之處!
飛舟船頭,一個青衫少年負手而立,面容清俊,眼神卻如同萬載玄冰,平靜地俯視著他。
那目光,淡漠,平靜,沒有殺意,卻帶著一種視他如螻蟻塵埃的絕對漠然!
僅僅是目光接觸的剎那,噬魂上人凝聚魂力的雙手就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那團慘綠色的魂球光芒明滅不定,幾乎潰散!
他感覺自己仿佛赤身裸體地站在一頭洪荒巨獸的爪牙之下,任何反抗都顯得如此可笑而徒勞!
金丹!
絕對是金丹!
而且絕非尋常金丹初期!那股威壓的質與量,遠在他之上!
那飛舟散發的氣息,更是詭異強大,聞所未聞!
“前……前輩!”
噬魂上人瞬間明白了雙方天塹般的差距,所有的凶狠狡詐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化為最原始的恐懼。
他猛地散掉手中的魂球,“噗通”一聲從碎裂的頭骨上滑跪下來,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骨渣地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得尖利扭曲。
“晚輩噬魂,不知前輩駕臨,有失遠迎!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前輩但有吩咐,晚輩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他匍匐在地,枯槁的身軀抖如篩糠,眼窩中的魂火黯淡搖曳,哪里還有半分一方霸主的威風,只剩下最卑微的求生本能。
楊靈立于舟首,俯瞰著腳下那磕頭如搗蒜的骷髏般身影,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他開口,聲音平淡,如同冰錐刺入噬魂上人的神魂。
“此地,最大的坊市。何處?”
噬魂上人渾身劇震,猛地抬頭,枯槁的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充滿諂媚和恐懼的笑容,語速快得如同連珠炮,生怕慢了一瞬就惹來滅頂之災。
“有!有!前輩明鑒!從此地向東,約一萬八千里,黑沼深處!有一座‘邪骨坊市’!乃是方圓萬里內規模最大、資源最豐的所在!由三位金丹中期的坊主共同坐鎮!傳聞三位坊主背後有三大元嬰世家背景!坊市內丹藥、功法、材料、甚至一些見不得光的‘服務’,應有盡有!前輩若是想找坊市,這邪骨坊市是最近、也是最好的去處!晚輩……晚輩願為前輩引路!肝腦涂地!”
他一邊說,一邊用枯爪般的手指急切地指向東方,仿佛生怕指慢了方向。
楊靈的目光落在他指向的東方,那片被更加濃郁瘴氣籠罩的、深邃無邊的黑沼方向。
“邪骨坊市。”
楊靈低聲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聲音里听不出喜怒。
他不再看腳下那卑微如塵的噬魂上人一眼。
幽藍的千變重水飛舟無聲無息地調轉方向,舟首對準東方,瞬間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幽藍流光,撕裂重重灰綠瘴霧,朝著噬魂上人所指的方向,疾射而去!
速度之快,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瞬間被瘴氣吞沒的殘影。
窪地中,只留下噬魂上人依舊保持著五體投地的跪伏姿勢,額頭死死抵在冰冷的骨渣上。
直到那恐怖的威壓徹底消失無蹤,過了許久,他才敢極其緩慢地、顫抖著抬起頭。
眼窩中,那兩簇幽綠的魂火瘋狂地跳動、搖曳,充滿了劫後余生的巨大恐懼,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茫然。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那件慘白的長袍內襯。
他望著東方那片幽深無邊的黑沼,枯槁的嘴唇無聲地開合了幾下,最終只化為一聲長長的、帶著無盡後怕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抽氣聲。
以後不出門修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