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有一團火，還在燒，燒得他整個人都透著股灼熱的戰意。
“急了？”沈北退回防線，聲音變得冷靜起來，“你剛才那球，賭得挺大。”
甦盤抬起眼看他︰“可我賭贏了。”
沈北眉毛輕挑︰“真有意思，你這人，一旦被逼進角落，反而更像個瘋子。”
“我不是瘋子，”甦盤嘴角一勾，“我只是沒時間浪費在試探上了。”
“那就都亮出真本事吧。”沈北拍了拍自己的球褲，雙膝微屈，氣勢再起。
“接下來，誰先軟，誰就輸。”
甦盤听見這句話，心底卻莫名一震。他不是沒想過今天這場pk會打到極限，但他沒料到對方也願意這樣掏出全部。他們彼此都太了解，又彼此太不了解。了解的是對方的打法與習慣，不了解的，卻是此刻這場比賽對對方意味著什麼。
——也許他不是唯一一個焦灼、混亂，卻又不甘的存在。
可現在，哪怕再多疑問，比賽也要繼續。
比分持平，體力消耗巨大，觀眾屏息凝視，氣氛在下一回合前陷入短暫的寂靜。
甦盤望著沈北，眼神鋒利得像夜里磨亮的刀。
“來吧。”
他今天並不打算打球。準確來說，他原本只是打算路過這里。那是他騎車回家的必經之路，拐過那片小樹林，斜穿這片廣場，能節省五分鐘的行程。可耳畔那聲“砰”的回響，球擊地的節奏，就像心跳不小心撞到了節拍器，讓他猛然駐足。
那種聲音，是熟悉的節奏——干淨，富有彈性，帶著控制力和情緒。不是街頭那種無目的的拍球，也不是初學者生硬的砸地。而是來自某種狀態下的控制——像一位老匠人在雕刻自己的信仰。
甦盤的鞋底壓在地磚上，站了一會兒。他那輛老舊的變速車就斜靠在樹下，鏈條發出不甘的低吟。但他終究沒騎走。
場地上那群人在打四對四。八人，兩兩對位，場上每個人都很拼，球在他們中間快速傳導，有踫撞，有跑動，有汗水灑落的軌跡，也有腳步剎車時揚起的灰塵。夕陽將每個人的影子拉長，在場地的灰地面上交織重疊，像極了沙漠中獵豹追逐的剪影。
甦盤緩緩走近場邊，站在那塊鐵網上，雙手扶著鐵絲，看著場中的局勢。
有人注意到了他——那個穿紅色球衣的高個側頭瞥了一眼，皺了皺眉。他不認得甦盤，但他看得出這是個“有點東西”的人。
因為甦盤的眼神太沉了，像是一潭結著薄冰的水，明明站在一旁，卻透出種無形的壓迫感。那不是觀眾會有的目光，那是一個曾經屬于這個場子的人發出來的靜默質問。
紅球衣走過去，指了指他，朝隊友喊了句︰“換人！”說完，把手里的毛巾扔給他，指著場邊。
甦盤愣了一瞬，接住毛巾。那塊毛巾還有余溫，潮濕、帶著運動過後的體味。他猶豫了不到一秒，點了點頭，把毛巾掛在鐵網上，蹲下系緊鞋帶。
他的鞋很舊，是那種藍白配色的高幫球鞋，腳踝位置的布料已經磨毛，鞋底的紋路也被磨得幾乎看不出原樣。但他把鞋帶拉得緊緊的，像是拉起了一道從心髒延伸到腳尖的弦。
他站起身，走進球場。
沒有人問他的名字。他也沒開口。他只是走到那個空位，站定。紅衣隊已經接球進攻，甦盤成了那一邊的第八人。
對面那個負責盯防他的，是個小平頭，腳步很快，眼神里帶著警惕。
球很快轉到甦盤手上。他沒有猶豫，接球，一個左腳虛晃，平頭本能地後撤半步。他隨即右轉，持球突破，像一道風扯裂了空氣中的靜寂。他的動作不像街球手那樣華麗，但有一種不可逆的穩定感。像刀削面條，一下劃過，沒有多余。
球進了。他沒有慶祝，只是默默退防。
接下來的幾分鐘里，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一樣。
他的步伐總是踩在節奏點上。他傳球不是最花哨的，但總能找到空位。他的投籃，弧線干淨，起跳時肩膀微微聳起，眼楮不看籃筐，卻命中率極高。
他不像是來拼命的，也不像是來娛樂的。他就像是，為了找回某種東西而來的。
隊友開始信任他，傳球次數漸漸多了。對手開始盯防他，包夾、防守、貼身拉扯。
而他，依然沒有開口。
當最後一次回合到來，比分只差一分，對方開始布防，三人圍上來，那種氣息像獵犬嗅到了血。
甦盤將球護在身前，緩緩低下頭，左腳輕輕踏出，右肩一沉。
他沖了。
場邊忽然響起幾聲口哨，是圍觀的年輕人按捺不住的情緒。他們開始叫好，開始模仿著他的動作起哄，開始高喊著“這個誰啊？”“好像真有點東西！”
沒有人知道，他叫甦盤。
沒有人知道，他曾是某個中學的絕對主力，是那年校隊奪冠時的vp。也沒有人知道，那場比賽後，他因為一次突發的膝傷，幾乎告別了競技層級。
他再也沒打正規比賽了。連球鞋也扔進了櫃子，塵封了兩年。
只是今天，他听到了那聲球砸地的聲音。
像是一記舊夢叩響腦海。
那一球沒有進。他在三人包夾中選擇了傳球。他相信那個跟進的小個子隊友能完成終結。而小個子也沒辜負他——輕盈躍起，上籃得手。
場邊爆發出一陣掌聲。
不是因為勝利，而是因為，他們見證了一個陌生人，在余暉中打出了一段燃燒過的光。
比賽結束時，天邊徹底暗了下來。場地的那幾盞路燈“啪”的一聲亮起，冷白的燈光灑下，將地面上的汗水與腳印都照得明明白白。
甦盤走下場，沒有多余的停留。他拿回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又走向那輛老舊的變速車。
“小哥，等等！”
一個年輕人追了上來，是剛才那個紅衣高個。他遞來一瓶水，遞得有些小心翼翼。
“你打得真他媽帥……你叫什麼名？”
甦盤接過水，喝了一口，聲音低沉地說︰“甦盤。”
高個點了點頭，像是把這個名字牢牢刻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