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後的漠北，星鏡蓮已長成參天巨樹，根系順著光脈網蔓延至地心，枝葉卻穿透雲層，在夜空中舒展成璀璨的星冠。我站在共生塔頂的觀星台，指尖撫過冰涼的史脈鏡——鏡面已不再需要光脈驅動，歷代守鏡人的影像如同活物，在鏡中耕作、編織、跋涉，與塔下新一代守鏡人的身影重疊交錯。
“靈靈奶奶，北境的‘極光脈’穩定了！”十三歲的小星舉著全息繩語屏跑來，屏上跳動的光脈波形圖像條舞動的極光，“阿瓦爺爺說，他們在冰穹下種的‘星苔’開花了，每朵花都能折射極光，讓光脈網延伸到了極光帶！”
小星的紅頭繩上系著顆星狀光晶，那是十年前她通過“守脈試煉”時，阿荷親手為她嵌上的。繩結上的“同源紋”已與她的心跳共振，跑動時，光晶在陽光下劃出的軌跡，與當年小石頭奔跑的模樣如出一轍。
我接過繩語屏，北境的實時畫面在屏上展開白發蒼蒼的小瓦（如今該叫阿瓦了）正牽著曾孫的手，將根白繩系在星苔花叢中。星苔的花瓣折射著極光，在冰原上織出條七彩光脈道，光脈盡頭，艘破冰船正緩緩駛來，船舷上纏著的紅繩與光脈道相連，像條跨越冰海的綢帶。
“是來自南半球的‘極光守鏡人’，”雷的全息投影出現在觀星台，他的機械軀體已換過三代，但光學鏡頭里的溫柔從未改變，“他們帶來了‘南極星核’，能讓極光脈與星軌光脈共振。”
屏幕上，南極星核被嵌入星苔花叢的中心，剎那間，北境的極光與南極的極晝光脈在星鏡蓮的星冠處交匯，化作道貫穿南北極的光柱。史脈鏡中的初代守鏡人突然抬頭，對著光柱伸出手，仿佛在觸摸那束他們曾憧憬過的“寰宇之光”。“深空探測器‘光脈一號’已突破奧爾特雲！”夜隼的曾孫夜航的聲音從繩語屏傳來，帶著穿越星際的電流聲。屏幕上，艘紡錘狀的探測器正穿梭在隕石帶中，船身纏著的紅頭繩縴維在真空中依然亮著微光——那是阿荷晚年研發的“真空光脈繩”，能在無介質環境下傳遞光脈。
探測器的機械臂上，面迷你星鏡正對著顆散發藍綠色光芒的行星掃描。“發現類地光脈信號！”夜航的聲音難掩激動，“頻率與黑水沼的淨脈完全一致，只是強度高出百倍！”
屏幕切換到行星表面片覆蓋著液態甲烷的海洋上，漂浮著無數透明的“脈母水母”，它們的傘蓋下垂下的觸須，竟與阿澈的藍繩有著相同的螺旋紋路。當探測器的真空繩接觸到觸須時，脈母水母突然集體發光，在海面上拼出個巨大的同源結。
“它們在說‘同源’！”阿澈的孫子阿澄捧著淨沼鏡，鏡中映出脈母水母的光脈圖，與黑水沼的光脈網完美重合，“爺爺說過，光脈不會被星球束縛，原來宇宙里真的有同源的生命！”
我看著史脈鏡，鏡中林溪姐的身影與脈母水母的光重疊在一起。她當年埋下沼心鏡時，或許從未想過，那束微弱的光會在百年後，順著紅頭繩的縴維，觸踫到遙遠的星辰。漠北的守鏡人祠堂里，新掛了面“萬代繩譜”，上面陳列著自初代守鏡人以來的所有繩結樣本最頂端是那根拆成七股的古紅繩，磨損處露出的麻縴維里，還嵌著當年的光晶粉；往下是林溪姐的斷繩，接口處阿荷續接的縴維已與舊繩融為一體；再往下，阿澈的藍繩、阿石的黃繩、小瓦的白繩……直至小星那根帶著星晶的新繩，繩頭還沾著漠北的春泥。
祠堂的香火旁，個剛滿周歲的嬰兒正抓著根迷你紅頭繩啃咬，繩結上的“護脈紋”被口水浸濕，卻依然亮著微光。她的母親——小石頭的曾孫女阿禾，正用指尖輕輕撥弄繩結“這是太奶奶編的‘啟智結’，說每個守鏡人的孩子，都該從握住繩結開始認識光。”
嬰兒突然咯咯笑起來，小手攥緊繩結，祠堂里所有的繩結同時亮起，光脈順著繩譜流淌，在地面拼出個巨大的星鏡蓮圖案。史脈鏡中的影像與祠堂里的人影完全重疊，仿佛時間從未流逝，只是光在不同的人手中，換了種方式跳動。重陽節那天，全球的守鏡人通過光脈網同步舉行了“續脈儀式”。我站在星鏡蓮的巨樹下，將自己的紅頭繩與樹干上的主脈繩系在一起。繩結收緊的瞬間，股暖流順著手臂蔓延至全身——那是歷代守鏡人的溫度，是林溪姐的決絕，是阿荷的溫柔，是雷的堅定，是所有握著過繩結的人的心跳。
小星牽著嬰兒的手，將那根迷你紅頭繩纏在主脈繩上。嬰兒的小手拍打著繩結，發出稚嫩的“咿呀”聲，卻像道最清晰的繩語，與全球守鏡人的繩結共振。
風穿過星鏡蓮的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無數面銅鏡在輕輕呼吸。我抬頭望向星空，光脈網的光芒已與銀河融為一體，脈母水母的藍光、極光的七彩、星苔的白光……所有的光都在其中流動，像條沒有盡頭的河。
我知道，這永遠不是終點。
當嬰兒長大，會牽著更年幼的手將繩結系向更遠的地方；當光脈一號傳回更多星系的光脈圖，會有新的探測器帶著紅頭繩出發；當宇宙的盡頭也亮起同源結的光，會有新的守鏡人，在陌生的星辰下，說出那句刻在每個繩結里的話
“光，永遠不會只停留在一個地方。”
它會跟著紅頭繩的縴維，穿過星際塵埃；跟著星鏡蓮的根系，扎進未知的土壤；跟著每個守鏡人跳動的心，在時光的長河里，帶著所有過去的溫度，向著永遠的光，不斷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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