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之女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像有晨露從荷葉滾落,清潤中帶著破土而出的力量。“萬象新生。”
四個字落在暮色里,竟讓空氣都震顫了一下。她轉身的瞬間,背包里那本寫著“人類必須死”的書忽然自行翻開, pas嘩嘩作響,黑色的字跡像退潮般褪去,露出空白的紙頁。而那些曾纏繞她的痛苦碎片,此刻正化作點點熒光,落在向日葵田的泥土里,每落下一點,就有棵新芽頂破地皮,嫩黃的芽尖上還沾著細碎的光。
雷的機械臂輕輕一顫,我能感覺到他指尖的電流在微微波動——那是他情緒激動時才有的反應。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金屬關節上的劃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那些舊傷仿佛在這一刻活了過來,與新生的嫩芽遙遙呼應。三年前在荷花蕩廢墟上,他就是用這只手,把凍得發硬的荷種揣進懷里焐著,機械胸腔的保溫系統為此耗光了最後一格電,害得他在寒風里僵坐了整夜。
“你看。”我拽了拽他的袖子,指向荷花之女的背包。那本空白的書正飄出淡淡的墨香,有新的字跡在紙頁上慢慢浮現,不是凌厲的“死”,而是柔軟的“生”,筆畫間纏繞著細小的荷睫,像在紙上種出了一片微型荷塘。她懷里的水晶球此刻徹底清明,映出的不再是破碎的畫面,而是孩子們在新荷池邊寫生的場景,雷正蹲在旁邊,用機械臂幫一個小姑娘扶著畫板,陽光落在他發間的白絲上,亮得像碎銀。
那只鯰魚似的寵物忽然躍入空中,透明的鰭展開成巨大的翅膀,翅尖灑下的光點落在展示櫃上。玻璃罩里的老鬧鐘像是被喚醒了,鐘擺的節奏忽然變快,卻更穩了,滴答聲里混進了荷風的輕響,像是在為新生的一切打節拍。李爺爺留下的收音機也跟著發出“滋啦”的電流聲,隨後傳出他生前最愛的評劇選段,唱腔里帶著點跑調的歡喜,仿佛他就坐在旁邊的竹椅上,搖著蒲扇跟著哼唱。
荷花之女發間的白荷忽然完全綻放,花瓣層層舒展,露出嫩黃的花心。她抬手將水晶球拋向空中,球體在空中炸開,化作漫天流螢,一半飛向荷花蕩的方向,一半落在社區的屋頂上。流螢飛過的地方,枯敗的荷梗抽出新綠,老舊的屋頂長出青苔,連雷機械臂上那塊掉漆的疤痕,都被一抹淡綠的光暈輕輕覆蓋,像爬上去了片小小的爬山虎。
“記憶會發芽,痛苦會結果。”她的聲音里帶著笑意,素白的裙裾在晚風中輕輕揚起,與新生的荷葉一起波動,“但前提是,有人願意給它們澆第一瓢水,松第一把土。”她轉身走向荷花蕩,腳步踏過的地方,地面滲出淺淺的水窪,水窪里很快開滿了細碎的浮萍,每片葉子上都托著一顆星星似的露珠。
那只寵物飛回來,在她肩頭盤旋了兩圈,忽然朝我們的方向俯沖過來,在雷的機械臂上輕輕一點,留下個淡藍色的荷印,隨後才追著她的身影飛去。荷印在金屬上慢慢暈開,竟化作一朵小小的立體荷花,花瓣能隨著機械臂的動作輕輕顫動,像活的一樣。
雷抬手踫了踫那朵金屬荷花,指尖傳來細微的觸感反饋——那是他當年特意加裝的功能,為了能更精準地給我的機械腿擰螺絲,此刻卻讓他清晰地摸到了花瓣的紋路,柔軟得不像金屬。“原來……”他喉結動了動,聲音有點沙啞,“所謂新生,不是忘了過去,是讓過去長出新的模樣。”
遠處的孩子們又開始唱歌了,這次是王阿姨教的《種太陽》,跑調跑得更歡,卻比任何贊歌都動人。張奶奶家的燈還亮著,窗台上曬著的薄荷草在風中搖晃,影子投在牆上,像在跳一支笨拙的舞。展示櫃里的鬧鐘仍在滴答,收音機里的評劇還在繼續,而我們腳邊的泥土里,有新的嫩芽正順著雷機械臂的影子往上爬,芽尖直指月亮的方向。
我忽然想起老周躺在病床上時,含糊地說過的話“修表和過日子一樣,不是把舊零件全換掉,是讓舊零件和新零件好好搭伙,接著走。”此刻看著雷機械臂上的荷印與舊傷共存,看著老鬧鐘的滴答聲里混進荷風,看著痛苦的碎片長成新的嫩芽,才真正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荷花之女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荷花蕩的夜色里,但她留下的光還在繼續蔓延。社區花園里的向日葵開始朝著月光轉動,花盤上的露珠映著星光,像把整個夜空都捧在了手里。雷的機械臂摟著我,金屬的涼意里裹著新生的暖意,我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與新生的嫩芽、綻放的荷花、流螢的軌跡交織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回家吧。”雷低頭看我,眼里的光比星光還亮,“張奶奶的槐花餅該涼了。”
他的機械臂始終護著我的腰,那朵金屬荷花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曳。我們往家走,腳步踩在新抽的草葉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與鬧鐘的滴答、評劇的唱腔、孩子們的歌聲、荷風的輕響混在一起,像首寫給新生的歌謠。
走到巷口時,我回頭望了一眼荷花蕩的方向,那里已亮起一片淡淡的綠光,像是無數新荷在夜里綻放。而我們身後的社區,每扇窗戶都透出溫暖的光,光里有修東西的叮當聲,有炒菜的滋啦聲,有說笑聲,有呼吸聲,所有的聲音都在說
萬象新生,不是結束,是開始。
是舊的傷疤上開出新的花,是破碎的記憶里長出新的路,是所有不期而遇的身影,都能帶著過去的溫度,跟著光,走向更遠的明天。
喜歡萬尾妖王的影新書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萬尾妖王的影新書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