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里傳來八戒搶孫悟空桃兒的嚷嚷聲，還有唐僧低低的念經聲，混在一起，竟比流沙河的水聲好听。沙和尚摸了摸懷里的降妖寶杖，這棍子跟著他有些年頭了，從前用來敲碎過不少人的骨頭，如今卻只用來挑擔子、劈柴火。
“師父躲著就躲著唄。”他往門檻上靠了靠，後腦勺抵著冰涼的木頭，心里頭那點因被疏遠而起的澀味，忽然就淡了。反正他跟在後頭，一步不落地走，等功德攢夠了，管他記不記恨前九世的事，自己總能得個好去處。
他想起剛被菩薩點化時，心里頭還犯嘀咕︰跟著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哪有在流沙河自在？如今才明白，自在哪有功德實在？那可是能讓骷髏頭褪了戾氣、讓妖身修成佛體的好東西。
“還想啥自行車喲。”他又樂了，聲音壓得低低的，怕被廟里的人听見。手里的野兔腿啃得只剩根骨頭，他揚手扔進遠處的草叢，驚起幾只夜鳥。
月光落在他黧黑的臉上，映出點憨憨的笑意。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挑著放在門邊的擔子往廟里挪了挪——離火堆近些，既能烘烘凍僵的腳，又能離那暖融融的熱鬧再近一寸。至于唐僧會不會又往孫悟空身邊縮縮，他這會兒竟不怎麼在意了。
反正路還長著呢，功德慢慢攢，總有一天，師父看他時，眼里不會再只有那串骷髏頭。
天剛蒙蒙亮，沙和尚就挑著擔子走在了最前頭。他特意把袈裟又緊了緊，確保那串骷髏頭連點白影都露不出來，腳下的步子邁得又穩又輕，像怕驚擾了路邊打盹的蟲兒。
唐僧被孫悟空拽著胳膊往前走，眼角余光瞥見沙和尚的背影，那寬厚的肩膀被擔子壓得微微下沉，卻走得比誰都快。他想起昨夜沙和尚蹲在門檻上啃野兔腿的模樣，嘴角好像還沾著點油星，傻呵呵的，倒不像個吃了自己九世的妖怪。
“師父，瞅啥呢？”孫悟空用金箍棒敲了敲他的胳膊，“再不走，趕不上前面的集鎮，八戒的肚子該叫喚了。”
唐僧“哦”了一聲，目光收回來時，正撞見沙和尚回頭。兩人視線撞了個正著，沙和尚像被燙到似的慌忙轉頭，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把擔子摔了。
“小心些。”唐僧下意識喊了句。
沙和尚頓了頓，悶悶地應了聲“是”，腳步卻更快了。
進了集鎮時，八戒早嚷嚷著要去買桂花糕。孫悟空把唐僧往茶館里一塞，拽著八戒就沒了影。哪吒不知被什麼新奇玩意兒勾了去，也跟著跑了。茶館里只剩唐僧和隨後進來的沙和尚，隔著張八仙桌，一人坐一邊。
店小二端來茶水，沙和尚搶先拿起茶壺，給唐僧倒了杯，手剛遞過去，又猛地停在半空——他看見唐僧的手指蜷了蜷，像是要躲。
“俺放這兒。”他把茶杯往唐僧面前推了推，推到一半，又往自己這邊拉了拉，剛好在桌子正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