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俺把這個摘了?”沙和尚訥訥地抬手,想去解那串骷髏頭,手指觸到白骨時,卻又觸電般縮了回去。觀音菩薩說過,這骷髏是他的罪證,須日夜掛著,方能贖清前愆。
唐僧望著他局促的模樣,忽然想起昨夜在破廟里,沙和尚默默把唯一的干柴塞進他的火堆,自己縮在角落啃硬餅;想起今早過獨木橋時,是這粗手粗腳的妖怪,蹲下身把他背了過去,腳下的青苔滑得很,他卻走得穩穩妥妥。
可那串骷髏頭晃啊晃,晃得他眼暈。前九世的疼好像順著骨頭縫滲了出來,和此刻背上的冷汗混在一起,涼得刺骨。
“不必了。”唐僧移開視線,指尖的念珠轉得飛快,“菩薩有旨,戴著吧。”
他往前走了幾步,听見身後沙和尚跟上來的腳步聲,比平時輕了許多,像怕踩碎地上的影子。風又起了,卷著那串骷髏頭的輕響追上來,唐僧把念珠攥得更緊,心里一遍遍念著“色即是空”,可那九世的血味,總像沾在骷髏頭上的冤魂,纏著他的鼻尖不散。
“師父,”沙和尚忽然在身後低聲道,“俺……俺以後走路離您遠點?”
唐僧腳步一頓,沒回頭,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陽光穿過枝葉落在他肩上,暖融融的,可他總覺得有什麼冰涼的東西,隔著袈裟,貼著後背——像那串骷髏頭的影子,正悄無聲息地跟著。
唐三藏的鞋尖幾乎要蹭著孫悟空的虎皮裙,他半邊身子都倚在金箍棒上,那鐵棍被猴子常年攥著,帶著點溫熱的鐵腥氣,竟比袈裟里層的棉絮更讓人安心。他眼角的余光死死鎖著不遠處的沙和尚,看他蹲在火堆旁添柴,胸前的骷髏頭隨著動作輕輕搖晃,每晃一下,唐僧後頸的汗毛就跟著豎起來一寸。
“師父,您往俺這兒擠啥?”孫悟空正用樹枝扒拉火堆里的烤土豆,被他壓得胳膊肘發酸,“再擠,土豆都要被您坐成泥了。”
唐僧沒應聲,只是往他身邊又挪了半寸,膝蓋撞上八戒的釘耙柄,發出“當”的輕響。八戒正抱著個野瓜啃得滿嘴流汁,見師父這副模樣,含糊道︰“師父,您是不是冷?要不俺把這瓜瓤給您焐焐手?”他把啃剩的瓜皮往旁邊一扔,露出圓滾滾的肚皮,“俺這肚腩暖和,您靠會兒?”
唐僧還真往八戒那邊偏了偏,手肘搭上他軟乎乎的肚皮,那層肥肉像團溫厚的棉墊,隔絕了身後若有若無的寒意。他這才松了口氣,目光掃過孫悟空毛茸茸的側臉——這猴子雖野,可那雙火眼金楮里從沒有過“想吃”的貪念,只有護著他往前走的急;又落在八戒油光 亮的鼻尖上,這呆子頂多偷嘴吃些瓜果,看見妖怪還沒等動手先想著跑,斷不會有啃食活人的狠勁。
正怔忡著,忽听哪吒的風火輪在石板上碾出細碎的火星,那少年將軍抱臂站在崖邊,紅綾在風里獵獵作響,听見這邊動靜回頭看了眼︰“唐長老,若怕那沙悟淨,何不讓他去遠處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