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山堂外的晨霧還裹著松針的腥氣,沾在陸醉川的青布衫上,像浸了水的薄紗。
他站在高台邊緣,靴底碾碎半片帶露的草葉,歸墟令在懷中燙得厲害——這是第三次發燙了,上兩次分別是上個月破掉陰兵窟,和前日在義莊挖出被活埋的孩童。
\"來了。\"他對著霧里說了句,喉結動了動。
酒葫蘆在腰間晃了晃,他仰頭灌了口,辛辣的燒刀子順著喉嚨滾進丹田,眼前的霧氣突然淡了些,能看見五團黑影正從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壓過來,每團影子都帶著腐肉混著檀香的怪味,像極了上個月在亂葬崗見過的\"活祭\"。
為首的那個停在十步外,骨刃在霧里泛著幽藍,刀尖垂著半凝固的血珠,\"陸盟主。\"聲音像兩塊石頭磨出來的,\"周大帥說,你壞他三樁買賣,該拿命抵。\"
陸醉川沒接話。
他盯著對方腰間的玉佩——雕著條盤尾蛇,和前日在白羽子房里搜到的碎玉紋路一樣。
原來那老東西招的\"永生之術\",是給這條蛇當傳聲筒。
五人同時動了。
東邊的甩出三張黑符,符上的血字遇風就著,燒出三團綠火;西邊的掐訣念咒,地面裂開條縫,爬出三只青面鬼手;中間持骨刃的則低喝一聲,五行旗從袖中竄出,青赤黃白黑五色光罩瞬間將高台圍死。
\"五行鎖魂陣?\"沈墨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陸醉川余光瞥見她站在演武場邊,羅盤在掌心轉得嗡嗡響,發間的銀簪閃了閃——那是她要布陰陽鎖鏈的前兆。
他沒回頭。
體內城隍力順著酒氣往上涌,太陽穴突突跳著。
上回用\"因果崩裂\"還是在城隍廟廢墟,當時喝了五壇女兒紅,結果躺了三天。
現在懷里還剩兩壇燒刀子,夠不夠?
\"試試。\"他咬著牙,左手按在胸前的城隍印上。
金光從指縫里滲出來,像熔金的河流,順著手臂爬滿全身。
霧里的殺手們突然僵了僵,為首者的骨刃\"當啷\"掉在地上——他看見陸醉川背後浮起半座城隍廟,飛檐上的銅鈴被金光震得直響。
\"因果崩裂!\"陸醉川低喝。
金光暴漲的剎那,五行陣的光罩像被戳破的紙,\" 嚓\"裂開蛛網似的紋路。
為首者的瞳孔縮成針尖,剛要往後退,一團金光已經撞進他胸口。
慘叫聲被截斷在喉嚨里。
那殺手的上半身還保持著揮刀的姿勢,下半身卻像被無形的刀切開,血沫子噴出來,在晨霧里染出半朵紅花。
剩下四人這才反應過來要逃。
東邊的剛竄出兩步,腳腕突然一緊——小九的判官筆不知何時纏上了他的腳踝,銀線越勒越緊,皮膚下的血管都暴起青紫色。
西邊的更慘,沈墨寒的羅盤\"嗡\"地飛過來,撞碎他的招魂鈴,又\"當\"地砸在他後頸,直接砸得他跪了下去。
趙霸天的透骨釘是最後到的。
四枚淬了尸毒的釘子擦著四人耳際釘進地面,釘尖滋滋冒著青煙。\"跑?\"他拎著鐵爪走過來,鐵爪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老子當年在黃浦江撈人,敢跑的都喂魚了。\"
處理完尸體用了半柱香。
陸醉川蹲在為首者尸體前,用刀尖挑開他的衣襟——心口處有個青黑色的蛇形胎記,和白羽子房里的碎玉一模一樣。\"歸墟遺民的實驗體。\"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抬頭看向沈墨寒。
沈墨寒正蹲在另一具尸體旁,指尖沾了點血放在鼻下聞,\"尸毒里摻了往生香。\"她皺著眉站起來,\"往生香是歸墟祭壇特有的,上個月我們燒的那座祭壇,香灰里就有這味道。\"
趙霸天把透骨釘拔出來,在尸體上擦了擦,\"奶奶的,周天佑那老匹夫不是說只圖錢麼?
合著背後還蹲著尊大菩薩?\"
陸醉川沒說話。
他望著後山方向,那里的霧還沒散,歸墟令又開始發燙,這次燙得他胸口發疼。\"他們的布局比我們想的深。\"他摸出酒葫蘆又灌了口,酒液混著血沫子從嘴角流下來,\"大祭司死了半年,歸墟遺民卻越蹦 越歡...白羽子的傳音符,這些殺手的胎記,還有上個月失蹤的二十個童男童女...\"
沈墨寒的手突然搭在他肩上。
她的手很涼,像塊玉,\"去地牢看看?\"她輕聲說,\"白羽子關了七日醒神湯,現在該醒透了。\"
陸醉川轉頭看她。
晨光里,沈墨寒的睫毛上還沾著霧珠,眼神卻像刀——那是她查到關鍵線索時才有的眼神。
他突然想起前日在白羽子房里搜到的半塊玉,上面刻著\"歸墟\"二字。
\"走。\"他把酒葫蘆別回腰間,轉身往地牢方向走。
趙霸天扛著鐵爪跟在後面,小九摸索著拉住他的衣角。
晨霧里傳來鎮山堂的晨鐘,咚——咚——,撞得人心慌。
地牢的門在轉角處。
陸醉川走到門前時,听見里面傳來一聲悶哼,像是什麼東西砸在地上。
沈墨寒的腳步頓了頓,她摸出腰間的引魂燈,燈芯\"刷\"地竄起藍焰。
\"陸盟主。\"守地牢的幫眾從陰影里閃出來,額角還掛著血,\"那老東西...方才突然發瘋,撞翻了醒神湯的壇子...\"
陸醉川沒听完。
他推開地牢的門,霉味混著血腥味撲面而來。
牆角的草席上,白羽子蜷縮成一團,指甲深深摳進泥里,後頸處爬滿青紫色的血管——那血管的形狀,和方才殺手心口的蛇形胎記,一模一樣。
沈墨寒的引魂燈照過去。
白羽子突然抬起頭,眼珠泛著渾濁的灰,喉嚨里發出嘶嘶的聲音,像條吐信的蛇。
\"他...\"趙霸天的鐵爪\"當\"地掉在地上,\"他的臉...\"
陸醉川沒說話。
他盯著白羽子的臉——原本灰白的皮膚正在剝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鱗片,嘴角裂開至耳根,露出兩排細密的尖牙。
歸墟令在懷中燙得他幾乎握不住,他摸出酒葫蘆灌了個底朝天,酒氣混著城隍力涌上來時,听見沈墨寒在身後輕聲說︰
\"看來,醒神湯沒能讓他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