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霉味裹著血腥氣直往鼻腔里鑽,陸醉川的靴底碾過碎瓷片,發出細碎的 嚓聲。
白羽子蜷縮在草席上,後頸青紫色血管蚯蚓似的爬向耳後,原本灰白的皮膚正成片剝落,露出下面青灰鱗片。
他的指甲深深摳進泥地,指縫里滲著血,喉嚨里嘶嘶作響,活像條被踩住七寸的毒蛇。
\"白羽子。\"沈墨寒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銀針,她引魂燈的藍焰在指尖搖晃,燈影里白羽子的瞳孔驟然收縮成豎線。
陸醉川注意到她另一只手悄悄扣住腰間的鎮魂鈴——這是她面對邪物時的習慣性動作。
趙霸天的鐵爪還砸在地上,震得青磚縫里的青苔簌簌往下掉。
他粗著脖子湊近兩步,又猛地退開︰\"奶奶的,這老東西...莫不是被歸墟的什麼邪術附了身?\"
\"醒神湯鎮不住他的魂。\"沈墨寒舉著燈繞到白羽子側面,燈芯突然爆出 啪輕響,\"看他後頸血管——和上個月那批殺手的胎記紋路一模一樣。\"她蹲下身,燈焰幾乎要踫到白羽子的額頭,\"歸墟遺民的血契標記。\"
陸醉川摸出酒葫蘆,酒液剛沾到舌尖就泛起苦腥。
歸墟令在胸口燙得他發慌,像塊燒紅的炭貼在皮肉上。
他想起前日在白羽子房里翻出的半塊玉,\"歸墟\"二字刻得極深,當時只當是舊物,如今想來——怕不是投名狀?
\"白羽子。\"沈墨寒突然伸手捏住他下巴,強迫他抬頭,\"你替歸墟做事多久了?\"
蛇類的嘶鳴戛然而止。
白羽子渾濁的灰眼珠里閃過一絲清明,像濃霧里突然漏下的光。
他嘴角的鱗片裂開,滲出血珠︰\"我...我不想的。
他們拿我徒弟的命逼我...上個月失蹤的二十個童男童女,是要煉血陣...\"
陸醉川的酒葫蘆攥得咯吱響。
他想起西市米鋪老張頭哭腫的眼,那孩子才七歲,扎著紅繩的小辮還掛在門框上。\"冥淵古寺。\"白羽子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濺在沈墨寒袖口,\"西嶺深處...他們的據點...求你們...求你們救我徒弟...\"
沈墨寒的指尖在他腕脈上搭了搭,抬頭看陸醉川︰\"他的魂燈只剩豆大點光,撐不過今夜。\"她松開手,從袖中摸出顆朱紅色藥丸,\"這是續魂丹,能保你多活三日。\"
白羽子的瞳孔劇烈收縮,蛇信似的舌頭舔過嘴角血漬︰\"條件?\"
\"戴罪立功。\"沈墨寒的聲音像刀鋒抹過冰面,\"你假裝逃脫,引他們來追。
我們要知道幕後黑手是誰,要知道歸墟到底在煉什麼血陣。\"
陸醉川突然按住她手腕。
他能感覺到沈墨寒的脈搏跳得極快——這是她布局時才有的興奮。\"墨寒,\"他壓低聲音,\"他的魂被血契鎖著,說的話有幾分真?\"
\"七分。\"沈墨寒抽回手,藥丸精準掉進白羽子嘴里,\"剩下三分,我們用計詐出來。\"她轉身對守在門口的幫眾道︰\"去前院放兩掛鞭炮,再把地牢的鎖鏈砍斷半條——要讓探子看見白羽子"逃"了。\"
趙霸天彎腰撿起鐵爪,鐵環撞在青磚上嗡鳴︰\"我帶二十個弟兄守在暗巷,等那些不長眼的來追。\"他瞥了眼縮在陸醉川衣角的小九,伸手揉了揉她發頂︰\"小九和沈姑娘留在盟里,安全。\"
小九攥著陸醉川衣角的手緊了緊,盲眼上的白紗被風掀起一角。
她雖看不見,卻能听見鐵鏈拖地的聲響,能聞見血里混著的腐臭——那是歸墟邪術的味道。
她摸出懷里的判官筆,筆桿上的陰紋微微發燙。
子時三刻,鎮山堂的梆子剛敲過。
陸醉川蹲在房頂上,看著兩個黑影鬼鬼祟祟摸進地牢。
其中一個掀開草席時倒抽冷氣︰\"人呢?
鎖鏈都斷了!\"
\"蠢貨。\"另一個壓低聲音,\"去報給劉副官——白羽子跑了,周大帥要的東西可能在他身上!\"
陸醉川摸出腰間的酒葫蘆,仰頭灌了口。
酒氣竄進鼻腔時,他看見沈墨寒的窗紙透出微光——她該是在寫假情報。
前日在書齋,他見過她往信里摻朱砂,那是能引邪修起疑的料;又在另一封里夾了半片槐葉,那是清風觀的暗號。
\"陸盟主。\"趙霸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鐵爪在瓦上壓出個淺坑,\"前院弟兄已經備好了馬車,裝著假的歸墟玉牌。\"他咧嘴笑,露出兩顆金牙,\"我這就帶弟兄們去冥淵古寺"抄家",保準鬧得山響。\"
陸醉川拍拍他肩膀︰\"當心紅袍老道的尸兵。\"
\"嘿,老子的鐵爪專克那玩意兒。\"趙霸天跳上屋檐,月光照得他腰間的飛針袋泛著冷光,\"你去西嶺找真據點,記得每走三里撒把糯米——歸墟的陰霧怕這個。\"
更聲傳來第五下時,陸醉川已經摸到西嶺山腳。
山風卷著松濤灌進領口,他解下酒葫蘆喝了口,酒氣混著城隍力在體內游走。
歸墟令突然燙得他踉蹌,他扶住棵老松樹,樹干上的苔蘚里嵌著半塊碎玉——和白羽子那半塊嚴絲合縫。
\"在這兒。\"他喃喃自語,順著玉的感應往山坳里鑽。
荊棘劃破手背,血珠滴在腐葉上,很快被泥土吸得干干淨淨。
越往深處走,霧越濃,濃得連月光都透不進來。
歸墟令的熱度順著掌心往胳膊上爬,他甚至能听見細碎的呢喃,像很多人在耳邊說話,又像初代城隍的聲音在說︰\"命運之輪...缺了一角...\"
當霧突然散開時,他正站在一座洞府前。
洞門刻著歪歪扭扭的符文,門楣上的石牌落滿灰塵,擦干淨才看見\"冥淵\"二字——原來真正的據點不在古寺,在這山洞里。
洞里面很黑,陸醉川摸出火折子,剛要打火,歸墟令突然劇烈震動。
他借著月光低頭,看見掌心的碎片正發出幽藍光芒,地面的青磚縫里也有同樣的光在流動,像無數條小蛇往他腳邊爬。
\"找到了。\"他輕聲說,順著光走到洞底。
石壁上嵌著個石匣,匣蓋雕著輪回圖。
他剛伸手,石匣自動彈開,里面躺著塊完整的歸墟令碎片,比他懷里的那塊大兩倍,表面浮著細密的咒文。
他剛握住碎片,一陣刺痛從太陽穴炸開。
眼前閃過片段︰初代城隍站在忘川邊,手里捧著七塊碎片,說\"集齊七塊,能轉命數\";周天佑在密室里撕了張地圖,上面標著西嶺;紅袍老道捏著個嬰孩的頭骨,嘴里念著\"血陣成,城隍滅\"。
\"你終于來了。\"
低沉的聲音像從地底下冒出來的,震得洞壁的石屑簌簌往下掉。
陸醉川猛然轉身,看見黑暗里有個身影緩緩走出。
他的面容被黑霧裹著,只露出一雙眼楮,那雙眼像兩口深井,井里浮著點點幽光——是歸墟令碎片的光。
陸醉川的酒葫蘆掉在地上,滾出好遠。
他能听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擂鼓似的撞著胸腔。
歸墟令在掌心發燙,燙得他幾乎握不住。
那身影抬起手,黑霧里隱約露出半枚殘缺的令牌——和他手里的那塊,正好能拼成完整的輪回圖。
山風突然灌進洞來,吹得陸醉川的衣擺獵獵作響。
他摸出另一壇酒,酒封裂開的瞬間,城隍力如沸水般涌遍全身。
那身影的腳步頓了頓,黑霧里傳來低笑︰\"有意思...你比我想的,更有意思。\"
陸醉川握緊歸墟令碎片,碎片上的咒文突然亮如星辰。
他能感覺到初代城隍的意志在碎片里翻涌,像在說︰\"小心...他手里的,是第七塊...\"
洞外的松濤聲突然拔高,像有人在尖叫。
陸醉川盯著那身影抬起的手掌,看見黑霧里露出的令牌邊緣——缺口處還沾著暗紅的血,不知是新傷,還是舊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