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列車終于沖破風雪,汽笛長鳴著駛入北機廠專用支線站台。
周秉昆幾乎是第一個跳下踏板,刺骨的寒風裹挾著熟悉的機油和煤煙味撲面而來。他抬眼望去,呼吸驟然一窒。
站台對頭,蔡曉光帶著廠里一眾干部看見他下來,齊齊鼓掌歡迎,如今的北機廠已經不能用一個廠來形容,已經是一個國家部門,每天處理,調配國內與圖門江自貿區一切事物。
蔡曉光幾步走到周秉昆面前,看見周秉昆,蔡曉光眼眶瞬間紅了,大步迎上,兩雙大手緊緊相握,千言萬語都在那顫抖的緊握和泛紅的眼眶里。
如今周秉昆已褪去稚嫩的面容,西伯利亞的風霜已讓他堅毅嚴肅。
雙手握在一起“歡迎回家”,蔡曉光笑容滿面。
“先去看“禮賓車”,”周秉昆沒廢話,直接對蔡曉光道。
“好”蔡曉光知道他想什麼,引著周秉昆上了車,開往廠區。
巨大的總裝車間門口,一片肅殺的鋼鐵叢林前,六輛覆蓋著嶄新軍綠帆布的新車靜靜蟄伏。帆布勾勒出流暢而充滿力量的輪廓,一匹蓄勢待發的寶馬,一頭沉穩凶悍的路虎!車間主任穿著洗得發白的工作服,帶著一群滿手油污卻眼神晶亮的老師傅們,早已在車旁等候。
“秉昆!辛苦了!車…都在這兒!最好的!”蔡曉光聲音哽咽,拉著周秉昆走向第一輛覆蓋著帆布的“寶馬”。
周秉昆深吸一口氣,仿佛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一把抓住厚重的帆布邊緣,猛地向上一掀!
嘩啦——
軍綠帆布滑落,如同揭開了一個時代的面紗。
一輛通體烏亮、流淌著金屬寒光的轎車,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驟然呈現!
車的前臉,采用沉穩時尚的設計風格,標志性的六邊形進氣格柵,搭配犀利的天使眼大燈,整體極具氣勢。
整個車身,線條修長,稜角分明,車身側面線條簡潔流暢,彰顯出豪華質感。
車尾,貫穿式鍍鉻尾燈精致且富有科技感,點亮時辨識度極高,車尾造型較為簡潔大方,與車身整體風格相呼應。
蔡曉光如數家珍的說著寶馬車身尺寸,“整車長度為5264毫米,車身寬度為1980毫米,軸距為3100毫米。
動力系統,搭載了我廠自主仿造研發的310馬力的42升排量v8缸32氣門汽油發動機,傳動系統為5速自動變速箱。……”
周秉昆有些激動的從車頭撫摸到車尾,它厚重、流暢,寬大的進氣格柵如同猛獸張開的巨口,簡潔而充滿力量的腰線從車頭貫穿至車尾,尾部微微上翹,蓄滿動勢。
那是一種超越了當下所有汽車認知的設計語言,是工業美學的驚鴻一瞥!冰冷的金屬光澤,在空氣中無聲地宣告著力量與速度。
“好!”周秉昆喉頭滾動,只迸出一個字,卻重逾千鈞。他繞著車身緩緩走了一圈,指尖帶著近乎虔誠的溫度,輕輕撫過引擎蓋上冰冷的廠徽,劃過光可鑒人的漆面,最終停留在駕駛室門把手。
“鑰匙!”他聲音低沉。
一枚 亮的鑰匙立刻遞到他手中。他拉開車門,坐進包裹性極強的皮質座椅。手指撫過熟悉又陌生的儀表盤,最終握住了那粗壯的方向盤。
“都讓開!”周秉昆低喝一聲,眼神銳利如刀。
嗡——!
鑰匙擰動,一聲低沉而渾厚的引擎咆哮,如同沉睡的雄獅被喚醒,瞬間撕裂了廠區的沉寂!強勁的聲浪在巨大的車間和站台間回蕩、踫撞,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所有老師傅都屏住了呼吸,眼中爆發出狂熱的激動!蔡曉光用力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周秉昆腳下輕輕一踩,離合、掛擋,動作行雲流水。嶄新的“寶馬”如同沉睡初醒的雄獅,平穩而有力地駛出站台,在廠區寬闊的試車道上劃出一道黑色的魅影!引擎的低沉的嘶吼,輪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匯成一首震撼人心的鋼鐵交響!
半小時後,周秉昆又坐上車,迫不及待的往家趕,時間太緊迫了,明天一早得出發去京城,回家和親人相聚也只有一晚時間,彌足珍貴。
吉春市,光字片周家。
熟悉的小院家的氣息撲面而來,混合著煤煙、大白菜和家家戶戶晚飯的味道。
周秉昆推開那扇陳舊的院門,一股暖流激蕩在心間的、院內帶著食物香氣的若隱若現,也瞬間融化了他身上從西伯利亞帶回來的最後一絲寒氣。
“媽!”周秉昆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在臥室整理衣物的母親李素華,听見熟悉的聲音,猛然站起身走出房間。她眯起眼,仔細辨認著門口那個高大卻異常瘦削、風塵僕僕的身影,眼楮里先是難以置信,繼而迅速蓄滿了淚水。
“秉昆?是…是秉昆回來了?”她快步走過去,有力的雙手緊緊抓住兒子的胳膊,仿佛怕他下一秒就消失。
她的手溫暖,帶著看見兒子後,心情激動而特有的微顫,用力地摩挲著周秉昆的臉頰、肩膀,指尖劃過他深陷的眼窩和額角新添的皺紋,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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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了…黑了…遭了大罪了!我的兒啊…”
“媽,我沒事,好著呢。”周秉昆用力握住母親的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輕松些,扶著她在炕沿坐下,“您看,這不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這時,里屋門簾一挑,嫂子郝冬梅端著碗筷走了出來。
看到周秉昆,她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綻開溫婉又帶著點心疼的笑容“秉昆回來了!快坐下歇歇!媽天天念叨你,這下可算踏實了。”她放下碗筷,麻利地接過周秉昆脫下的厚重棉大衣,
“還沒吃飯吧?正好,鍋里熱著小米粥,白面饅頭,還有蘿卜炖肉,我再給你炒個雞蛋!”
“嫂子,別忙活了,隨便吃點就行。”周秉昆看著郝冬梅忙碌的身影,心里涌起暖意。這個嫂子,知書達理又賢惠,把家里照顧得井井有條,讓在師部的哥和遠在邊疆的他少了許多後顧之憂。
“那哪行!你這一年到頭不著家,好不容易回來,可不能隨便對付。”郝冬梅手腳利落地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就傳來“滋啦”的炒菜聲和誘人的香氣。
周秉昆坐在炕邊,陪著母親說話。李素華絮絮叨叨地講著家里的瑣事秉義也回來了幾次,冬梅也懷孕了,街道又發了什麼票證,隔壁老張家添了個孫子……周秉昆安靜地听著,感受著這久違的、屬于家的平凡溫暖,緊繃了近兩年的神經一點點松弛下來。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又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干淨的藍色棉襖、圍著舊圍巾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正是鄭娟。
她像是跑來的,臉頰凍得通紅,微微喘著氣,額前的碎發被寒風吹得有些凌亂。
看到屋里的周秉昆,她的腳步猛地頓住,清澈的眼楮瞬間睜大,里面盛滿了不敢置信的驚喜和洶涌的思念,隨即又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她站在門口,雙手無意識地絞著圍巾角,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那樣定定地看著他,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進心里。
“娟兒…”周秉昆站起身,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種只有對她才有的柔軟。
李素華和廚房里的郝冬梅相視一笑,都默契地沒出聲。
鄭娟這才像是回過神,快步走進屋,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寒風。她走到周秉昆面前,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抬起微涼的手,輕輕撫過他瘦削的臉頰,指尖帶著小心翼翼的觸踫,仿佛在確認這不是夢境。
她的目光細細描摹著他臉上的每一處變化,心疼和思念幾乎要溢出來。
“回來了?”最終,她只輕聲問出這三個字,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嗯,回來了。但明天清早……”周秉昆握住她撫在自己臉上的手,緊緊包裹在自己溫熱寬厚的手掌里,低沉而堅定地應道。
“我知道……,你要去給……送車……。”鄭娟為自己未來的男人自豪。
千言萬語,盡在這無聲的凝視和緊握的雙手中。一年多的分離,無數個提心吊膽的日夜,都在這一刻化作了踏實的擁有。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彼此的心意早已相通。
這一夜,周家的小屋里燈火溫馨。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一碟油汪汪的炒雞蛋,幾片母親精心腌制的咸菜疙瘩,是周秉昆一年多來吃過最香甜的飯食。
他講著圖門江工地上那些“熱火朝天”的場面,講著毛熊國的風雪和鷹醬國的工程師,卻巧妙地避開了凍土下的犧牲和無處不在的暗流。
母親听得時而緊張,時而欣慰;鄭娟安靜地坐在他身邊,為他添粥夾菜,眼里的柔情和擔憂交織;郝冬梅則不時插話,問些生活細節,言語間滿是關切。
家的溫暖,像最熨帖的良藥,悄然修復著周秉昆被凍土和重壓磨損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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