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風鎮熱鬧的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穿梭其中,他的衣衫破舊不堪,像是被歲月啃噬過一般,滿是補丁與破洞,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酸臭味。他的頭發凌亂地耷拉在額前,遮住了那雙黯淡無光的眼楮。手中緊緊握著一個破舊的袋子,那是他撿破爛的“武器”。
他目光在街道兩旁逡巡,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有“寶貝”的角落。看到地上有個被人丟棄的瓶子,他立刻快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撿起,放進袋子里,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路過一家飯館時,他偷偷往里面瞟了一眼,里面的食客大快朵頤,歡聲笑語。他咽了咽口水,又低下頭,繼續在這喧囂的街道上尋找著可以賣錢的破爛,身影在人群中顯得格外落寞。
‘’大軍,我找你半天了,走回家吧!‘’
一個中年婦女拽住了那個撿破爛的男子。
‘’艷秋,我再撿兩個瓶子就能賣兩塊錢了。‘’
撿破爛的男子說。
這對夫妻就是李成山的二女兒李艷秋和二女婿張立軍。
原來當年夫妻倆听父親說兄弟樹財生病,需要錢。夫妻倆心里十分著急,給父親湊了兩千塊錢,大軍怕錢不夠,又從幾個哥們手里借了八千塊錢,讓老丈人拿去給小舅子看病。
可令張立軍沒想到是,小舅子的病雖然好了,沒過多久又得了腦出血。最後第二次腦出血死亡。
他借給老丈人那兩千塊錢倒好說,還不還無所謂,而他從朋友借來的錢必須得還給人家。
老丈人和老丈母娘的年紀也大了,小舅子媳婦還要照顧三個年幼的孩子,就這樣的家庭狀況,張立軍怎麼也沒法去張口要那八千塊錢去。
其實,張立軍以前在鎮上人緣特別好。他為人憨厚老實,喜歡交朋好友,熱心腸,誰家有個大事小情,只要喊一聲,他準到。農忙時節,他幫著鄰里收割莊稼,累得腰酸背痛也毫無怨言;誰家孩子走丟了,他會毫不猶豫地加入尋找隊伍,跑遍大街小巷。鎮上的老人都夸他是個好小伙,年輕人也愛跟他交朋友。可自從為小舅子的事背上債務後,他的生活急轉直下。為了還錢,他迫不得已去市里找工作,但去了幾家工廠都被拒絕。只好去火車站當裝卸工。
初到火車站,嘈雜喧鬧的環境讓張立軍無所適從,腳下的地面因長年裝卸貨物而坑窪不平。周圍堆滿了形形色色的等待搬運貨物。裝卸隊的負責人打量他一眼,帶著幾分懷疑,扔給他一副破舊手套。便安排他和老師傅們一起干活。
只見老師傅熟練把沉重的麻袋扛在肩上。腳步穩健地穿梭在貨車之間。張立軍也深吸了一口氣,學老師傅們的樣子。伸手去搬面前的麻袋。可當他的雙手觸踫到麻袋的那一刻,他才真正地感受到這份工作的艱難。麻袋粗糙的表面磨得他手掌生疼,剛一用力,手臂上傳來一陣酸麻,那沉重的份量險些讓他直接跪在地上。他漲紅了臉,使出全身的力量,好不容易才將麻袋扛起。踉蹌地邁了幾步。雙腿就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滾落,模糊了他的視線。
在這漫長又艱辛的一天結束了。張立軍拖著如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回到宿舍,他雙手布滿了一道道血痕,肩膀也被磨行皮開肉綻,衣服更是被汗水和灰塵浸透,散發著難聞的氣味,他緩緩把坐在床邊,望著鏡子中那個面容憔悴,疲勞不堪的自已,心里五味雜陳。但一想到自己那筆債務,他的眼神又堅定起來,暗暗告訴自己,‘’再苦再累,也要堅持下去。‘’
張立軍咬牙在火車站繼續當裝卸工,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繭子,身體也漸漸適應了這份高強度的工作。然而,債務的壓力依舊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這天,張立軍像往常一樣在車站干活,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抬頭一看,竟是鎮上的老友。老友看著他這般模樣,心中一陣酸澀,了解情況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大軍,別在這死扛了,跟我去做點小生意,說不定能快點把債還上。”張立軍猶豫了,這裝卸工雖苦,但好歹穩定。他果斷地拒絕了老友的好意。
一個月過去了,張立軍拿著剛發的六百元工資,他欣喜若狂,照這樣下去他一年就能把債務還清。自己心里也暗自決定,等債務還清說啥也不再干裝卸工這個活了。
正當張立軍滿心期待時,裝卸隊負責人找到他,告知他這個月訂單多、任務緊,需要加班,但會給雙倍工資。一天一開資。張立軍一听,眼中燃起希望的光,這意味著能更快還清債務。于是,他毫不猶豫地接下了加班的活兒。接下來的日子里,他每天都在火車站忙碌到深夜,身體的疲憊達到了極限。可每次想到債務即將還清,他又充滿了動力。然而,當張立軍加班到第七天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胸部隱隱作痛,他以為是肌肉拉傷,就去藥店買了些羅紅霉素消炎藥和萬通筋骨片,就又忍著疼痛去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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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立軍又堅持了兩天,感覺自己的胸部疼得更加厲害了,還伴有高燒,氣喘,他就和裝卸隊的負責人請了假,請上客車回家了。
張立軍拖著病體回到家,李艷秋看到他這副模樣,心疼得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大軍,你這是咋啦?”她趕忙扶著張立軍坐到椅子上。張立軍虛弱地說︰“沒事,就是有點累,休息休息就好了。”可接下來幾天,張立軍的病情不但沒好轉,反而愈發嚴重。李艷秋心急如焚,拉著他去了縣醫院。檢查結果如同晴天霹靂,張立軍因為過度勞累,引發了嚴重的結核性胸膜炎,並積液,需要住院治療。這住院費對本就負債累累的家庭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李艷秋看著病床上的丈夫,咬了咬牙,決定去鎮上挨家挨戶借錢。她抹了抹眼淚,走出病房,踏入了那依舊熱鬧卻讓她感到無比沉重的清風鎮街道,開始為丈夫的治療費四處奔走。
李艷秋走到兩個多小時,鎮上的親朋好友都借個遍,才借到八百塊錢,最後她把希望都寄托到大姐家。
李艷秋到了大姐家就開口見山地說︰‘’大姐,大姐夫,大軍得了胸膜炎,需要住院治療,你們手里有錢沒?借我點,等大軍病好了掙錢還你。‘’
‘’艷秋,你也知道,這幾年我沒有出去打工,靠種地掙得那幾個錢,也只不過夠年吃年用。手里根本也沒有啥積蓄。‘’
艷春听說妹夫生病了,心里十分著急,正要開口說話,卻看到丈夫彭剛看自己那嚴厲的眼神,不由地低下了頭。
李艷秋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眼神里滿是絕望,嘴唇顫抖著,“大姐,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大軍病得很重,這住院費還差好多……”彭剛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說︰“艷秋啊,不是我們不幫你,我們也有難處啊。你看這家里開銷也大,實在拿不出錢來。”李艷秋眼眶泛紅,淚水在打轉,她苦苦哀求道︰“大姐夫,就看在我們是一家人的份上,能借多少是多少吧,大軍他還等著錢救命呢。”彭剛還是不為所動,搖了搖頭。李艷春看著妹妹這般可憐,心里一陣刺痛,她偷偷從兜里掏出兩百塊錢,塞到李艷秋手里,小聲說︰“艷秋,姐就只有這麼多了,你拿著應急吧。”李艷秋接過錢,淚水奪眶而出,她哽咽著說了聲謝謝,然後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大姐家。她不知道接下來還能去哪里籌錢,只能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
李艷秋坐在屋里,呆呆地望著窗外出神。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斷地流到臉頰。
這時,她看見父親趕著毛驢車來了。李艷秋趕緊用袖口擦干眼淚,強顏歡笑地迎了出來。
當李艷秋看見父親時,心里看不由咯 一下,父親李成山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愈發顯行身形單薄,曾經他背是挺直的,像一棵蒼松,可如今卻被失去兒子的悲痛壓得微微佝僂。
日光灑下,照亮那飽經滄桑的臉。他皮膚粗糙干裂,像是被歲月的犁鏵反復耕過,又黑又皺,恰似田地干涸的泥塊。額頭上,深深淺淺的皺紋如交錯的溝壑,每一道都藏著生活的艱辛,而如今又被新添的悲傷填滿。
他的眼晴,曾經悶爍首溫和與希望的光芝,此刻卻黯淡無神,眼皮無力地耷拉著,眼袋又黑又腫,仿佛承載著無數個失眠的夜晚。眼眶微微泛紅。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痛苦的決堤,淚水雖已干涸,可悲傷卻如影隨形。
嘴角向下垂著,那是長久悲傷留下的痕跡,帶著深深的無奈與哀愁。兩腮的肌肉松馳地垂著。顴骨突兀地聳起,使得整個臉龐愈發消瘦,頭發變行稀疏,凌亂地貼在頭皮上,往日的烏黑全都不見,只剩下一片銀白,每一根白發都像在訴說傷心的過往。
自從兄弟樹財去世後,李艷秋夫妻倆為了還債,過年都不休息,也沒有時間回娘家看望父親。這才多長時間了,父親卻蒼老了這麼多。不由地眼淚又流了出來了,哽咽地說︰‘’爸,你怎麼來了。‘’
‘’艷秋,大軍呢?我這不是還你家那一萬塊錢來了嗎!‘’
李成山不冷不熱地說。
‘’爸,大軍打工去了‘’
李艷秋撒了個謊,她看見父親蒼老的樣子,不想讓父親再為大軍的病而擔心,所以就沒把大軍生病住院的事告訴父親。
‘’艷秋,這是一萬塊錢,大軍回來你讓他把從朋友借的錢還了。我還有事走了。‘’
李成山對兩個女兒也十分不滿,自從兒子去世後,倆個女兒一趟也不回去了。心里也有氣,把錢遞給二女兒,轉身就走。
李艷秋望著父親漸漸遠去的身影,更傷心了。趴在炕上放聲痛哭。
良久,李艷秋拿著那一萬塊錢去了縣醫院,
‘’艷秋,你咋才回來呢?是不是沒有借到錢?‘’
張立軍對剛進病房的妻子說。
‘’大軍,我才借到八百塊錢,不過爸今天來了,把欠咱家的那一萬塊錢還給咱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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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艷秋把借錢的經過和父親還錢的事都告訴了丈夫大軍。
‘’艷秋你沒問問這一萬塊錢是哪來的,老的老,小的小,孤兒寡母的,我不相信這一萬塊錢是他們掙的。‘’
大軍不相信憑岳父一家人,這麼快能攢夠一萬塊錢。
‘’大軍,先不管這些,我們現在就去辦理住院手續。‘’
李艷秋和張立軍去辦住院部辦理住院手續。
當夫妻倆听大夫說需要五千塊錢押金時,都有些驚訝地互相看了一眼。
‘’大軍,爸爸那一萬塊錢送來的多及時,不然咱們還真沒錢看病。‘’
李艷秋交完押金,辦完住院手續,拽著大軍往病房走去。
就這樣,大軍開始住院治療,由于他得的是結核性胸膜炎並有積液。需要抗結核規範治療,治療時間長,每周還抽液兩到三次。李艷秋不僅回家照顧孩子,還要來縣醫院照看丈夫,每天都奔波忙碌著,身體也日漸消瘦。
‘’艷秋,為了我,為了這個家,你瘦了這麼多?‘’
張立軍看著妻子日漸消瘦的臉頰,有些心疼。
‘’大軍,我累點,瘦點都沒關系,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心里不好受,重要的是你趕快好起來。我們倆好一起去打工掙錢。‘’
李艷秋的語氣帶著帶著幾分疼愛。
經過三個多月的治療,大軍的病也基本痊愈了,住院部的大夫告訴他們押金不夠了,還得交押金,手里的錢錢也花的所剩無幾了,夫妻倆拿著剛做的ct片子就去找大夫子,想出院。
大夫拿著張立軍的胸部ct片子看了一會對張立軍說︰‘’你的病還沒有徹底好利索,還需要再住院治療一段時間。‘’
‘’大夫,可是我們沒有錢啊,這一萬多元都是借的,現在醫院又讓我們再續五千塊錢押金。別說五千塊錢,就是五百塊我們也拿不出來了。‘’
張立軍把自己家的經濟狀況和大夫說了一遍。
‘’對于你家的狀況,我深表同情,醫院也不是福利機構。給你開兩個月的藥回家吃,你就去辦理出院手續吧!回家要多吃些高蛋白和高維生素的食物,如瘦肉,魚類,蛋類,新鮮水果和蔬菜,增加機體抵抗力。保證充足的睡眠,減少活動量,有助于身體恢復。以後千萬可不能干重活了。‘’
大夫對張立軍千叮嚀萬囑咐,語氣帶著幾分同情和關心。
張立軍拿著大夫剛給開的藥,辦完了出院坐上車回家了。
‘’大軍,明天我去打工,你在家養病。‘’
夫妻倆剛到家,李艷秋就想出去掙錢。把欠人家的錢還上。
張立軍听了李艷秋的話,心里滿是愧疚與心疼︰“艷秋,你這幾個月為我和這個家累壞了,還是我出去找活干吧,我現在身體好多了。”李艷秋堅決地搖搖頭︰“不行,大夫說了,你不能干重活,在家好好養病。”
第二天,李艷秋早早出門找零工。她在鎮上的集市攬到了一份給菜攤幫忙的活兒,雖然工錢不多,但能掙一點是一點。忙碌了一天,李艷秋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看到張立軍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還做了簡單的飯菜。
日子就這樣平淡又艱難地過著。張立軍看著妻子日漸消瘦的身體,心急如焚,可自己身體不行,五十斤的東西他拿不動。以前的親朋好友,左鄰右舍見到張立軍都主動打招乎。現在見到張立軍都繞著走,一是他得結核性胸膜炎會傳染,二是怕再向他們借錢。張立軍現在終于感受到‘’落魄的鳳凰不如雞‘’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了。
張立軍打工又干不動,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開始撿破爛,雖然撿破爛又髒又被別人看不起,但一天撿破爛也能賣個三元五元,對于張立軍現在的家庭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親朋好友看見張立軍開始撿破爛,更加排斥他了,而張立軍對于別人的冷嘲熱諷,只是坦然面對,我行我素地繼續撿破爛維持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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