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港,皇家格物院的專屬船塢。
那艘被命名為“龍舟一號”的蒸汽明輪船,已經完成了所有的補給和最後的檢修。
它的船艙里,裝載著足夠燃燒半個月的、最優質的“青石焦炭”。
巨大的水箱里,也灌滿了潔淨的淡水。
隨船的,除了總船長林千總和他麾下最精銳的一百名水手、一百名護衛之外。
還有張大山本人,以及作為技術總管的鐵牛和柱子。
這一次的遠洋實測,對整個“龍舟計劃”來說,至關重要,不容有失。
工部尚書劉庸和南陽知府孫敬明,以及趙四海等商會代表,都親自前來碼頭送行。
“張男爵。”
劉庸尚書緊緊地握著張大山的手。
“此行,關乎國運。”
“萬事,皆以安全為上。”
“老夫在京城,靜候佳音。”
張大山重重地點了點頭。
“尚書大人放心。”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
而是轉身,登上了那艘即將創造歷史的巨艦。
“起錨!”
“鍋爐生火,開始升壓!”
隨著林千總一聲令下。
“龍舟一號”那巨大的鐵錨,被緩緩收起。
船身中央那高大的煙囪里,也冒出了滾滾的黑煙。
這一次,它沒有升起任何一面船帆。
在港口內所有船只那靜止的、等待著風起的桅桿叢林中。
“龍舟一號”,像一個特立獨行的巨人,開始緩緩地,依靠自身的力量,駛向外海。
當它徹底駛入那片一望無際的深藍。
一場屬于蒸汽和鋼鐵的、對廣闊海洋的第一次征服,正式開始。
“掛明輪,半速前進。”
隨著指令的下達。
< sea ater.
整艘巨船,便以一種極其平穩的、不快不慢的速度,堅定地,向著北方的航線,破浪而去。
船上的生活,也進入了一種全新的、圍繞著那顆“鋼鐵心髒”而展開的、緊張而又新奇的節奏之中。
船艙深處,那座巨大的鍋爐房,成了全船最核心、也最炎熱的地方。
鐵牛親自帶領著幾位從青石村來的、最可靠的“司爐工”,分成三班,日夜不息地,照看著這頭鋼鐵巨獸。
他們輪流地,用巨大的鐵鍬,將一塊塊焦炭,精準地,投入到那熊熊燃燒的爐膛之中。
時刻注意著壓力計上那根代表著“生命線”的指針。
並用棉布和潤滑油,小心地,擦拭和保養著蒸汽機的每一個運動部件。
而在甲板之上,林千總和他手下的水手們,則經歷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幾乎可以說是有些“清閑”的航行。
他們不再需要像過去那樣,時刻緊張地,根據風向的變化,去調整船帆的角度。
也不再需要,在每一次轉向時,都動用數十人,去費力地拉動沉重的帆索。
他們現在要做的,只是掌好舵,觀測好星象和水文,確保船只,始終行駛在正確的航線上。
“總船長,開了眼了。”
一位跟了林千總十幾年的老舵手,撫摸著那由柱子設計的、帶有軸承、只需兩人便能輕松轉動的巨大舵輪,感慨道。
“俺在海上跑了一輩子,還從沒見過這麼‘省心’的船。”
“它就像一頭被馴服了的听話的老牛,你想讓它往東,它絕不往西。”
林千總也點頭道︰“是啊,這船,已經不能算是船了。”
“它,是個有自己的脾氣和力氣的……活物。”
他們一路北上,速度穩定而又快速。
途中,也遇到了不少同樣是南下北上的商船。
那些商船,順風時,還能勉強跟在“龍舟一號”的後面,吃點尾流。
可一旦風力稍減,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艘不憑風力的“怪物”,冒著黑煙,將他們遠遠地,甩在身後。
那些船上的水手和商人,都如同見了鬼一般,對著“龍舟一號”那遠去的背影,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航行的第七天。
當船隊行駛到一處以“風高浪急、暗流湍急”而著稱的險要海域時。
天公,似乎也想給這艘膽大包天的“新物種”,一個下馬威。
原本還算晴朗的天空,突然刮起了強勁的、迎頭而來的……北風。
海面上,也翻涌起了巨大的、白色的浪濤。
“報告總船長,前方逆風七級,浪高一丈。”
了望手的聲音,帶著幾分緊張。
林千總的眉頭,也緊緊地鎖了起來。
他知道,對于任何一艘帆船來說,這,都是最致命的“絕境”。
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的選擇,就是降下所有船帆,下錨停船,听天由命。
若是強行頂風航行,不僅寸步難行,更有可能被巨浪打斷桅桿,導致船毀人亡。
他下意識地,便要下達“下錨”的指令。
可他一轉頭,卻看到了站在他身旁,神情依舊平靜的張大山。
“張男爵,你看……”
“林總旗,”張大山看著前方那如同小山般涌來的巨浪,眼中,卻閃爍著一絲興奮的光芒,“這,不正是咱們要等的最好的機會嗎?”
“傳我的話。”
他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說不出的、強大的自信。
“鍋爐,加大馬力,全速前進。”
“我倒要看看,是老天爺的風浪硬,還是咱們的鋼鐵硬。”
“什麼?全速前進?”
林千總和所有的水手,都以為自己听錯了。
可看著張大山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服從。
“熱機司听令,鍋爐壓力,提到最高安全值。”
“明輪,全速轉動。”
命令,被傳達了下去。
船艙深處,那台巨大的蒸汽機,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
它發出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沉悶、更加憤怒的咆哮。
巨大的活塞,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地往復運動。
船身兩側那巨大的明輪,也開始瘋狂地轉動,將海面,攪動得如同沸騰了一般。
“龍舟一號”,像一頭被激怒的鋼鐵巨龍。
它不再躲閃,不再規避。
而是將它那由精鋼包裹的、堅固無比的船頭,狠狠地,迎向了那滔天的巨浪。
“轟——”
船身,與巨浪,發生了第一次、最猛烈的踫撞。
整艘船,都發出了劇烈的、令人牙酸的震顫。
可它,沒有後退。
它只是微微一頓,便憑借著那顆“鋼鐵心髒”所提供的、源源不斷的強大動力。
硬生生地,將那巨大的浪濤,從中間,劈成了兩半。
它,在逆風之中,迎著巨浪,雖然緩慢,卻無比堅定地,繼續……向前航行。
這一幕,讓船上所有經驗豐富的老水手們,都徹底看呆了。
他們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在這逆天而行的壯舉面前,被徹底碾得粉碎。
他們知道,他們腳下的這艘船,已經徹底,超脫了凡俗的認知。